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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节(1 / 1)

侯广庆终于有了反应,他愤怒地冲过去,想要夺回自己的日记本,身后两个警察立马一个擒拿把人压制住,把他的脸按在桌上。侯君当时从花园别墅出来时,想了想,又把日记本带了出来,她只是想搞清楚许晓雯是谁,想搞清楚父亲收在盒子里的那些照片中的女孩又是谁。但看见别墅里的女尸之后,她恶心之余生出一股无力的恐慌来,那些女孩会不会……也死了?她回去之后被警察审问了一夜,第二天回去睡到夜里才醒,浑浑噩噩地连饭都忘了吃,就枯坐在床上发呆。母亲哭完了还要去公司处理事务,父亲被查,镇远科技人心惶惶,她得去让员工们安心,还要想办法找律师去把侯广庆给捞出来。可现在出的是命案,人命关天的事,任你钱财再多,都没有哪个律师敢接,之前一直用的法律顾问和律师早在听到消息之前就告病呆在家里,即便如此,也没能躲开警察的盘问。“爸,对不起。”侯君隔着审讯室冲侯广庆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就走。侯广庆目光紧盯着警察手里的日记本,直到有人翻开一页,从里面取出那张许晓雯的照片放在桌上,侯广庆终于妥协般地闭上眼。许晓雯的资料太少,而且重名的也太多,公安系统查到三十多年前,这才查到一个符合特征的女孩,是在外省的。但是那女孩早早就死了,死因是病逝。韩东延把许晓雯的照片第一时间发给了警方,随后警方直接联系外省的警察局让人帮忙去查许晓雯的资料,刚好在今天有了调查结果。“听说这女孩是被强暴之后才自杀的,是你干的吧?”侯广庆听到这话愤怒得一双眼睛喷了火,“放你的屁!”他伏在桌面上,彻底抛弃了自己的成功人士形象,因为愤怒整个人不停喘着粗气,“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放开我!我没有!”“侯广庆,你最好给我安静点!这里是警局!不是你们侯家!再敢撒野试试!”队长拿警棍敲了敲桌面,示意警员把人按在椅子上。又看向边上的记录员,记录员了然地没有纪录刚刚那句话。侯广庆坐在椅子上,左右两人把他的手拷在背后,又按着他的肩膀,担心他待会突然暴起发难。“廖明已经招了。”队长冷眼看着他,“你配合点,我们也少让你吃点苦头。”侯广庆冷笑,“苦头?我白手起家吃过的苦头比你吃的盐还多!你要怎么处置我都随便,其他的我不会回答。”“不回答是吗?”队长摊开自己手里的文档,“许晓雯你认识吗?”侯广庆眼皮动了一下,没有说话。“许晓雯十六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导致她后来没有上学,最后在一个深夜,在自己房间上吊自杀。”侯广庆的拳头捏紧了。队长看着他的反应,问,“你当时很喜欢她吧?但她不喜欢你,她有钱有学问有教养,是个富贵家庭的女孩,你配不上她,所以你密谋了几个混混,在一次放学的路上,把她堵在了巷口……”“你放屁!”侯广庆激烈地挣扎起来,脖子上筋脉都凸了起来,“你放屁!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侯广庆被醉酒的父亲打了出来,一心想要离家出走的他发了疯地往外跑,一跑就跑到了一所公办的小学门口,学校里的人都穿着校服,男生是白衬衫黑裤子,女生是白衬衫,黑裙子。他在一所民办的学校上学,那里所有人都灰头土脸,农村人都又黑又丑,有的人买不起书都凑在一起看,别说校服了,有衣服穿就不错,所以,他第一次看见这么贵气的学校以及里面白得发光的女学生时,眼睛都瞪大了。一想到自己,在想到自己那喝醉酒只会打老婆和孩子的混账父亲,他深感耻辱,眼泪簌簌往下落,他想象不出来,自己什么时候能进这样的学校念书。他低头只看见自己因为捡煤块而发黑的手。然后面前就有一只白净的手递了张手帕过来,他抬头一看,是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别哭了,回家吧。”那女孩递了手帕给他,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他。那个时候的他从没见过这种东西,有些呆滞地看着手里的巧克力。女孩大概发现了,又接过巧克力,把那层锡纸剥开,递过去说,“可以吃的,很甜的,你尝尝看。”他就傻傻地张了嘴,咬了一口。甜。特别甜。他傻傻地笑,露出一嘴的黑牙齿,面前的女孩被他逗笑了,捂着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那时候的侯广庆第一次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可以这么大,他在墙外面,第一次见到巧克力,第一次知道巧克力是甜的,而一门之隔的里面,那群衣着鲜亮的学生们把巧克力当零食,吃完了不会嘬手指。第388章 新鞋侯广庆家很穷,他最好的衣服都是打补丁的,他找不出比巧克力更好的东西回赠给那个女孩,哦,他有个收获就是,他知道那个女孩叫许晓雯。他认的字不多,一直以为她叫许小文。许小文。许小文。真像个男孩子的名字,他一边在心里默默念,一边觉得人家父母有文化,不像自己,镇上有个杂货店,叫广达杂货,杂货店的隔壁有个裁衣服的店面叫庆元店面,都是老板用自己的名字起的店名,侯广庆的父亲也想做老板梦,就把俩老板的名字结合了一下,凑成了侯广庆的名字。侯广庆从杂货店偷了一个小手串,贝壳做的,很漂亮,他洗了很多遍的手,还是觉得自己的手还黑了怕脏了手串,用纸包了一层又一层,随后把手串放在口袋里,一直跑到公立学校的门口。许小文还没放学,他就在门口等,一直等到学校大门开了,学生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他挨个找,很多学生看见他都偏头在笑,那嘲笑的眼神刺得侯广庆脸皮发热,他拘谨地缩着自己的脚,刚刚跑得太急,鞋底硌在石头上硌了个洞。那群人的视线像大耳刮子抽在他脸上似的,让他狼狈地往外跑,他没遇到许小文,手串也没有送出去,当天晚上被父亲发现了那个包裹在一层又一层纸里的东西,毫无意外地,他又被打了一顿。侯广庆第二天带着伤跑了出去,他决定要离家出走,做这件事之前,他想再看看许小文,把攥在手心里磨得都发黑了的贝壳手串送给她。他不敢太靠近学校门口,只是离得远远的,站在一棵树下,许小文和几个女学生一起出来,过了会,她们在路口分道扬镳,侯广庆抓住机会冲了过去。许小文看见他很诧异,侯广庆磕磕巴巴地把感谢的话说完,又把手心里攥的贝壳手串送了过去,被打的时候他一直死死攥着手串,没有发现贝壳已经坏了,更没发现贝壳上沾了他的血。许小文接过手串,又仔细看了他一眼,问,“你被谁打的?”侯广庆嘿嘿傻笑,“没有,爬楼梯摔的。”她说的普通话,很好听,他只学了不到一个月普通话,口音很重,在她面前有些自卑,不好意思再多说话。“你为什么不涂药?”许小文问。侯广庆不知道被打伤了还要涂药这一说法,有些愣愣地看着她。“你爸妈呢?”许小文看着他脸上的伤口,问,“他们不管你吗?”侯广庆低头不说话,用脚蹭了蹭脚背,这一下,脚底的洞露了出来,他尴尬无比,恨不得赶紧找个洞钻进去。许小文又递了块帕子给他,纯白干净,和她这个人一样。侯广庆看见那张白得跟牛奶一样的帕子,忽然眼泪就掉了下来。明明两个人面对面,他却从心底产生一种自卑,他和眼前的女孩,两人之间隔着一条河。哪怕她没有施舍的意思,他此刻站在这,任由外人看见这幅画面,都会以为这是一个穷困的小男生被一个富家大小姐施舍的场景。难堪。侯广庆哭着转身就跑,破了洞的那只鞋终于不堪负重地掉在了地上,他停留了片刻,还想把鞋子捡起来,又觉得当着许小文的面去捡鞋显得更丢人,于是头也不回地跑了。身后许小文喊他,“你的鞋!”侯广庆跑到拐弯处,回头看见许小文捡起他那只破鞋,脏兮兮的破鞋落在她白皙的手上,那画面刺得侯广庆蓦地就停了下来。“你的鞋坏了。”许小文提着鞋朝他走来,又问,“你有鞋换吗?”侯广庆当然没有,他站在那自卑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那天使一样的女孩,伸出手把鞋递给他说,“跟我来。”他就傻傻地跟着去了。镇上和他们村之间隔着两千米不到的小路,他每次跑到镇上都只觉得新鲜,从没有此时此刻站在许小文家面前时如此的自卑。她家可真漂亮啊。门口种着花,还有个小栅栏,许小文推门进去,让侯广庆在门口等,随后,她径直走到厨房边上一间房门口抬手敲了敲,没多会一个男生把门打开,看着跟侯广庆差不多大,侯广庆隔着距离看见那男生冲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距离很远,加上他很自卑,侯广庆没敢对视,只觉得那男生的眉毛皱了一下。没多久,许小文提着一双鞋回来,放在门口,跟侯广庆说,“你穿看看。”这双鞋很新,布鞋,鞋底子都是新的,她就那样放在门口,跟他说,你穿看看。很随意的口吻,把侯广庆最后的自尊碾压成齑粉。这是施舍。再怎么否认,这都是施舍,像穷要饭的使劲敲打他家的门,他的父亲骂骂咧咧地非但不给开了门还会怒踹对方几脚。接受了,他就是穷要饭的。侯广庆眼泪掉了下来,十几岁的小男孩才刚知晓什么叫自尊心和羞耻心,刚懵懂地对一个女孩子有了好感,就在一双破了洞的鞋子面前暴露自己的自卑与贫贱。他从来没穿过新鞋,他多想去穿那双新鞋啊,可他只是流着泪不停摇头,在许小文的喊声中抱着自己那只破了洞的鞋跑掉了。他没有离家出走,从镇上跑了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回到家里,对着满屋狼藉和醉醺醺的酒鬼父亲,侯广庆觉得眼前这一幕就是自己未来的缩写。他在杂货店偷电池的时候被人抓了个现行,酒鬼父亲给了他一分钱,让他出来买电池,他把钱花了,买了根冰棍,咂完了又偷偷进去顺了一节电池,还没来得及放进打着补丁的口袋,就被老板抓住了手。这是镇上的杂货店,门口人来人往,老板拿鸡毛掸子抽在他身上,边上都是看戏的人,有的嗤笑有的嘲笑,但没有一个愿意上前帮忙,后来他听见许小文的声音,被打出血的眼睛透过烈日灼阳看清了那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绸缎做的小钱包,白净的袋子,绣着金丝线,漂亮极了。她付了钱,替他买下那节电池,就放在门口的凳子上,随后就转身走了。侯广庆捂着脸躺在地上静静蜷缩成一团,十几岁的男孩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唯一的尊严都没了,只剩下无尽的羞耻与自卑。他家里连几分钱都少得可怜,她的钱袋子里却沉甸甸,全是钱。大概是这一幕被一群小混混看见了,当天许小文放了学就被人堵在了镇上的巷口,侯广庆就跟在她身后,他每天都在镇子上无所事事瞎晃荡,不喜欢念书,也不想回家,每天唯一打发时间的事只剩下了送许小文回家,是他单方面的送,许小文大概不知道他跟着吧。那群混混堵在许小文跟前时,侯广庆第一次变得那样英勇,他冲过去,二话不说和人厮打在一起,因为他的英雄救美,事态突然就变了,原本那群人只是想拿钱就走,可冲着侯广庆这一挺身而出英雄救美,于是混混头子为了羞辱侯广庆,当着他的面把许小文给强了。混乱,糜乱,痛苦,血液,撕扯,扭曲,挣扎,泥土。许小文被人捂着嘴,眼泪簌簌往下落,她求救的目光一直看向侯广庆,而后者被人踩在脚下,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他痛苦地哀嚎。那一晚下了大雨,许小文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侯广庆哆哆嗦嗦地找地上扯坏的衣服给她穿上,第一次注意到铭牌上写着许晓雯,不是许小文。“我会杀了他们,我会杀了他们……”他一直哭着在喊这句话,许晓雯不说话,她浑身抖得厉害,抱着发抖的身体回了家。当天夜里,她自杀了。第389章 招了那一天,侯广庆躺在房间里哭得不能自抑,酒鬼父亲还要打他,被侯广庆猛地一推摔倒在地,这是侯广庆第一次反抗,也是最后一次。他拿起啤酒瓶砸在父亲脑门上,随后拖父亲惯常打他时用的棍狠狠打在父亲身上,直到父亲求饶的声音响起,侯广庆才慢慢停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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