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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1 / 1)

随后她接过家丁手里的火把,一跃登上门前的踏马石,大声道:“诸位,官府许是有些事要调查才带走几家酒楼掌柜,请诸位稍安勿躁,莫要聚集生事,否则——”她环视周围一圈,一对眼睛如黑曜石一般明亮犀利:“否则官府治下个寻衅、滋事的罪名,抓人进牢,可与我恒家无关。”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诸人一听,果然把那凑热闹的心思熄了:听这恒掌柜的意思官府不过是在断案,自己在这里瞎闹耽搁了正事回头官府抓人怎么办?都是平头百姓,犯不着为好奇心进牢房。于是纷纷也散了。“夜里风大,您先回去。”曼娘想娘肯定无法安心睡觉,便给她指派个活计,“娘,我带些人去何府,您炖些滋补的浓汤等我们。”见女儿镇定自若,恒夫人的心里忽然就没那么慌乱了。她点了点头。曼娘自己则坐上马车也赶到了何府。可惜门房毫不通融:“管事说了,今晚见知府大人的一律不许进入。”竟是油盐不进。曼娘毫不气馁,她给门房一封红封,而后将一篮子早就备好的子母仙桃递进去,笑道:“我不是来寻何大人的,是给老夫人身边的许嬷嬷的。上回在寿筵上老夫人说想吃子母仙桃,可惜当时桂花蜜还未酿成,今儿成了便给老夫人送来。”许嬷嬷是何老夫人身边最体面的嬷嬷,又奶大了何大人,是以门房便不说话,接了篮子过去。见里面接了过去,曼娘松了口气。她为了维护食客,年节之时都会给像何家这样的官府送上许多节礼,打点好他们身边说得话上的婆子丫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遇上大事能有个说话的机会。子母仙桃本是她事先做好想第二天赠与何老夫人的,今日出了这么大事,正好拿来求情。不过片刻功夫,徐嬷嬷便走了出来:“恒家娘子请进罢。”曼娘摸了手心一把汗,还好老夫人还没睡,还能听她辩解。她理了理头发,跟着那位嬷嬷走了进去。何老夫人穿着寝服正在梳头,想来准备入睡。曼娘忙上前去跪在地上:“见过老夫人。”何老夫人神色有些不虞:“前院的事情我也隐约听说了,我信你家不会恶意投毒,可总归是办事不慎。你便是求情求到我头上也是无用。”曼娘忙道:“老夫人,那位小郎君并未参加过当晚的宴席,为何又口口声声说我做的菜,我觉得其中蹊跷,因此冒险打扰老夫人,还请老夫人让我一瞧究竟。我家人被抓事小,妨碍了何大人的官声名是大。”何老夫人犹豫起来,这话说到何老夫人心坎里去了,她自然是关心儿子仕途的。“我爹爹年纪大了,若我不给他老人家洗冤,让他老人家进监牢里走一圈只怕会伤了身子,我不敢让老夫人为我网开一面,只求我能代替爹爹坐牢。也是我做女儿的孝心,还请老夫人成全。”曼娘柔顺地将头埋下去,恳切求情。人上了年纪就欣赏孝顺孩子,何老夫人心里一软。曼娘见状忙趁热打铁:“我从前见过农人解过菌菇中毒者,还请老夫人允许我过去瞧瞧,万一能治好那小郎君呢……”何府此刻灯火通明,因着姬老大人府上离家较远,今天宴饮完毕后何知府就邀请姬老大人在自己府上休憩。何知府在前院急得团团转,见衙差将恒老爷带过来以后立刻怒目圆瞪:“大胆!竟然谋害他人!”恒老爷倒有些胆色,没被吓住。何大人正审案就听外头丫鬟回禀:“老夫人来了!”何大人一愣,迎上去:“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何老夫人扶着丫鬟的手叹息一声:“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睡得着。”她示意后头的曼娘过来:“我带了恒家小娘子,她说能替姬老大人儿子解毒。”“这……”恒大人皱皱眉头,“娘,这恒家投毒的嫌疑还未洗清,又怎么能让他家解毒?”“何大人,既然人人都知我们恒家主筹办了秋社祭,我们恒家为何要放毒?”曼娘不卑不亢。何知府一愣。曼娘又道:“里头的大夫不是也没有瞧好吗?既然如此我去瞧瞧,总归没有什么坏处。”何知府一想也是,活马当作死马医,便将恒曼娘带进侧院的客房。姬老大人正一脸愁容,满心期待盯着床上躺着的孙儿。他听完何大人诉说,知道了来龙去脉,见曼娘过来也不过摆摆手。曼娘福上一礼。床上正躺着一个孩童,面色发红,高热不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曼娘往前一看,便确认了这是中了酒糟的症状,再想起自己捏在手里的证据,心里便有了数。她当初烹饪煎白肠时为了增加风味因而加了些菌菇,可这姬家小郎君的表现却丝毫不像是菌菇中毒。因而上前道:“回大人,这不是吃了煎白肠中毒。”旁边的大夫纳闷:“小娘子可莫要胡说,我瞧着明明就是菌菇中毒。问过了姬老大人,说是孩子今儿就吃了他带回家的一碟子煎白肠,那里面有菌菇,正好对上了。”曼娘摇摇头:“回禀姬老大人、何知府,有种鱼鲊腌制时加了大量的酒糟,倘若酒量差些的大人吃这酒糟也会不受酒力,若是孩童轻则沉睡,重则昏迷。症状瞧着与菌菇中毒极为相似,是以很容易混淆。”这……那位大夫登时慎重了起来。曼娘站起来问:“请问大夫在误以为菌菇中毒后,可帮小郎君催吐?”大夫点点头。“倘若当作是寻常菌菇中毒催吐自然是对的。可这酒糟与菌菇不同,人吸收得更快,如今这个时辰,只怕酒糟已经入了肢体了,催吐反而让人腹中空空。”大夫直起了身子,瞪大眼睛。又反复检视起孩子。姬老大人见她说的头头是道,一扫适才的不信任,反而问她:“你确定?”“确定。”曼娘便道,“我加的菌菇一来是山野间百姓常吃的白珍菇,毫无毒性,并不是那些极其鲜美但有毒的品种。其次,这蘑菇份量极少,绝不到让人昏迷的地步。”说到这里,大夫已经极其认可曼娘了,他虚心问道:“依照您的意思,这应当如何?”“遇上这样的情形,就按照醉酒的治法便可。”曼娘见大夫与姬老大人犹一脸懵懂,忙解释道:“糟卤其实便是酿酒前的酒糟,是以孩童不宜使用。”那大夫恍然大悟。姬老大人忙催促大夫:“赶紧写方子。”又一叠声催人去抓药。醉酒的药材许多何家就备着,是以没多久就煎好了药,大夫扶着姬小郎君,给他灌了下去。曼娘又指挥仆妇给他用酒擦拭手心胸背。姬老大人见孙儿有些好转这才呼了口气,曼娘又道:“还请给小郎君多灌些米汤下去。他肚里空空,只怕这会子正难受呢。”不多久姬小郎君头上的热便散了去,呼吸也平顺了许多。第十九章 毛豆腐姬老大人这才放下心来,嘱咐带来的奶嬷嬷好好儿照顾少爷以后便起身示意何大人出来。何大人带他到了前厅奉上茗茶,满怀歉意:“这回当真对不住老大人,没想到出了这么大岔子。”姬老大人倒不为难他,反而和颜悦色:“是他自己吃错了东西,哪里倒赖上你。还叫老夫人也跟着出来受累,着实过意不去。”姬老大人越不为难,何知府越发要表明自己重视。他命人将那几家酒楼老板又带到前厅,厉声呵斥:“你们是何居心,要毒害他人?!”孙横眼珠子一转:“大人,我们冤枉啊,我和欧老板虽然从旁协助,可这道煎白肠是恒家酒楼自己的菜。”他得意得扫视曼娘一眼。却见曼娘岿然不动胸有成竹。欧老板想起白天曼娘与自己一起筹办酒席时又认真又负责,不喊苦喊累,主动包揽了最吃力不讨好的洗菜等活计,还拒绝了自己的分红,不由得有些同情曼娘。可细琢磨发现不对,随机喃喃自语:“不对啊,为何孙老板适才保证自己与此无关时连我也捎带保证上了……”孙横心里咯噔一下,他太急于将自己嫌疑洗脱,反倒把自己绕了进去。因而强笑道:“欧老板与我认识久,我对他的人品是认可的。所以才认定是恒家……”“可你适才那笃定的语气,好像丝毫都没有怀疑我半点,官府都未查探到任何线索,你怎么就笃定不是我呢?”欧老板摸不着头脑。没想到平日里傻呵呵的欧老板关键时刻还是个关键。曼娘认真地点点头:“欧老板所言极是,为何孙老板笃定了是我恒家呢?”孙横犹自挣扎:“这与我何干!我只是一时口误罢了。”“那么又如何解释煎白肠之事?”曼娘忽得发问,“我能知道一是衙差来抓捕时列明我家罪名,二是因着我进屋诊治听大夫言及。可孙大人是如何得知的?”她目光炯炯,毫不何知府这才恍然大悟:“对啊,我审问你们三人时从未说过什么煎白肠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孙横满头大汗,后背湿透一片。他脑子飞快转着,好半天才冒出来一句:“我听几个嘴碎的衙差所说。”“那可巧了,为何今日孙老板又殷勤将煎白肠等菜品装入食盒送人?”曼娘装作疑惑的样子,随后又敲敲脑壳,“这不是我恒家的菜式么?孙老板也不像是那样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人啊?”见孙横涨红了脸,曼娘又步步紧逼:“我当日就见孙老板鬼鬼祟祟,好奇他要做什么,便悄悄跟过去,没想到被我撞见孙老板正从怀里摸出一竹筒鱼鲊。”“那鱼鲊有大量酒味,难免被人闻出来,惹得奶娘怀疑,是以你便将用毛豆腐做配菜来遮味,不信去问问奶娘即知。”奶娘很快被带进来,慌张跪倒在地:“那天小郎君嚷嚷着要去瞧翁翁,奴婢把他带到官衙,外头官府的人围着不让进,正着急一位夫人将我们带了进去,我听见官府的衙差唤她‘孙夫人’。”“孙夫人不多久去而复返给我们带了一碟子鱼鲊并毛豆腐,叫小郎君吃着。”小童们本来就爱吃零嘴,奶娘便没留意。发酵过的毛豆腐压住了酒糟味道,谁也没有想到那鱼干居然有问题。奶娘颤颤巍巍跪在地上:“我担心自己带着郎君吃零嘴挨骂,故而隐去了这一遭没与郎君说。”“你早就策划好,非是零时起意。”曼娘忽得将阵脚一转。这毛豆腐的味道虽然奇丑无比,可细尝则美味不已,孩童贪吃,自然不小心吃了许多。“可你错就错在叫自己家厨子做毛豆腐和酒糟两样,又跟他说寻一个讨孩童喜欢的精巧细致食盒装上,却不知那厨子出自我们恒家,因着离开恒家心中有愧,便将此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我。”“原来是这样。”姬老大人摇摇头,“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许多我不知的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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