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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1 / 1)

夫妻俩出车站,又转公交才到百货大楼。一楼是主战场,烟酒食品、日用百货,赵秀云专拣不要票的买,没法子,她手里根本没攒下多少票。什么罐头、奶粉、麦乳精、糖果、饼干、小点心。方海一样一样放进箩筐里,重的放下面,轻的放上面,售货员算盘一打,八十块钱就出去了。他倒吸口气,也知道这钱省不下,别说孩子,他最近去上班还在兜里揣点饼干呢,不吃东西饿得快,根本撑不住,每个月那点粮油也才将将够填肚子。有人给背东西,赵秀云打定主意多买点,又上二楼看纺织面料和纸张文具。方海看到文具柜台上的东西,心神一动:“给禾儿买个钢笔吧。”怕她不同意,赶紧补:“昨天说考两个满分,我要给她奖励她都说给家里省钱呢。”这年头,谁有钢笔是太洋气了,孩子成绩好,买一个不过分。钢笔这种的,在赵秀云这里是正经的,不算乱花钱,一想也七岁会爱惜东西了,点点头:“行,你给她挑一个。”老大对爸爸总有那么点兴致缺缺,不多给她花钱根本拢不住,方海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隔三差五带她去供销社溜达。方海挑了只白翎金笔,怕不得小姑娘的意,问:“这个行不行?”金灿灿的,笔又细,孩子握着正正好。赵秀云点头:“再拿个墨水。”给老大买,就不能不给老二买。苗苗还不太会拿笔呢,给她买了盒水彩笔,盒子上印只憨态可掬的小熊猫。一碗水端得平平的,当然细究起来肯定是钢笔贵,但孩子是不比这个的。贵的东西,得妥善放好。方海把钢笔盒放进胸前的口袋,正正好,就是凸起一块,不过他也不在意。赵秀云不管他,钻到布料前看,一块一块挂在柜台前面,要想摸的话有纸片大小的钉在一起任人挑,挑中哪块售货员给裁哪块。她想给孩子做新衣服,挑了红色格子的棉布,像的确良新鲜是新鲜,但不透气,她自己都不爱穿,更何况是孩子。方海看她买的就知道都是给孩子的,瞥见她的衣角,其实衣服放得再好,八年也该磨得不成样子了。两个人一个衣柜,他的衣服是一年四季都有部队发,人人以穿军装为荣,垒起来不老少。可媳妇的衣服就那两件,翻来覆去地穿。又不少这件衣服钱,他趁着人没注意溜达到边上的女装柜台。售货员还算热情:“同志,要点什么?”方海也不怕别人知道自己不懂,左右看:“我给我媳妇买,好一点的,不要票的有没有?”“有,刚来了一批雪花布做的衬衫,特别透气,卖得老好了。”“都有什么颜色的?”……男人买东西就是快,等方海买完,赵秀云还在挑布呢。二楼还卖五金,方海想着门把手有点锈,想去买点油给上上。这一过去不得了,那边上三楼的楼梯口一堆人在排队。他没见过这架势,问边上人:“排什么呢这是?”“电视。”得,白问。一年也发不下来两张电视票。他耸耸肩去买螺丝,支着耳朵听人说话。“要我说,电视有什么好的,还不如买风扇。”“就是,这马上又要热起来了。”风扇方海还是知道的,家属院也有人买,一台就要两百块,可不便宜。他跟售货员打听:“沪市夏天是不是特别热?”“能热死个人。”这话一出,方海就有主意,买风扇也要票,但不像电视那么抢手,因为只能用几个月的东西,在大家眼里不是特别划算。他这里又有花钱大计,赵秀云是不知道的。她好容易精挑细选了几块布,一看时间差不多,左右找方海的人。方海从人群里钻出来:“买好了?”“好了,吃饭去吧。”午饭吃的小馄饨,汤里有虾皮、紫菜和蛋皮,鲜得人舌头都要吞下去,还配两笼汤包。两个人的心态都一样,多吃才能多补。吃完又去国营商店和华侨商店,和百货大楼并称沪市三大定海神针,什么都买得到,最后才拐去打包红烧肉,打算带回去给孩子吃。回去的路上,赵秀云头一歪又睡了,她从来没这么困过,心知肚明是累的。方海怪心疼的,打随军,每天都是她第一个起,最后一个睡,挣钱、做饭、带孩子全不耽误,好像浑身都是劲。现在想想,铁打的人都会累,有谁浑身都是劲,就是他自己干不动了,想着老婆孩子,咬咬牙都得撑下去。他拿手比划,媳妇的手腕细得一掐就能断,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两颊凹进去,眼珠子像是挂在眼眶上的。早上陈姐是怎么说的?“你是不知道,你们那屋的灯是白天黑夜都亮着,谁嚷着又溃堤了她那脸就死白死白的。”方海过意不去,很想告诉她,为了你们母女,怎么着我也会好好活下去的。但这话他说不出来,难为情得很,想着以后还是多做点才是要紧的。第27章 傻子夫妻俩回得早,到家属院的时候,……夫妻俩回得早,到家属院的时候,禾儿已经带着妹妹在空地玩。育红班也有全托,有上课时间,没有下课时间,几点去接都可以,随性得很,有的人家也会让孩子一直住着,放假再接,算是方便家里没有人照顾孩子的家属,当然收费就不一样了。禾儿老远看见爸爸妈妈就跑过来,后面跟着短腿的妹妹扑棱扑棱地。小孩子也不单是为看到家长高兴,更多是心知肚明有好吃好玩的,黏人得要紧。方海捂住胸口:“猜猜爸爸给你们买什么了?”一路猜到家门口,还没猜出什么来,姐妹俩自己伸手要去掏。赵秀云是不管的,归置买回来的东西,零食饼干放进五斗柜、罐头副食品放进橱柜,布料先放床头,过两天再做。拿到最底下,两套新衣服,一件浅蓝、一件浅绿的雪花布衬衫,两件棉布五分裤,侧边斜扣。棉布裤倒是普通,贵就贵在雪花布,其实是这两年的新叫法,原来大家都叫绸子布,换解放前是大户人家才穿的,金贵、又薄又软,穿上去舒服是舒服。可惜还是那句话,太金贵,不是什么有钱不做事的人家根本穿不了,卖得还贵,一件就得四五十。赵秀云平白叹口气,一抬头,方海半靠在门边,笑得讨好,跟禾儿偷吃糖的时候一样。三十出头的人而已,岁月好像待他格外刻薄,看着像四十。其实他结婚的时候不是这样的,还算白净,尤其笑起来那口牙,白到晃人眼。队里人多半不刷牙,能漱口就算讲究人。赵秀云当时肯点头,一半是家里逼得紧,一半是方海本人的条件也是没得挑。方海两只手在裤腿摩挲,紧张得不像样,讪讪笑,眼睛半垂着看地板,不知道的以为是等发考卷呢。赵秀云有气也发不出来,又觉得无奈,这男人,你说他好,有时候做的事叫人一肚子火,你说他不好,人家又是实实在在地在做事。她看着都不好意思说难听话,衣服在身上比划一下:“好看吗?”方海神情放松:“好看。”那么好的衣料子,剪裁大方合体,她又是难得的美人,衣服衬人、人衬衣服,明珠蒙尘,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大队这朵娇花,在他手上终究是耽搁了。方海又夸一句:“特别好看,下次再给你买别的。”可快别说买了,赵秀云心都在滴血,转念一想:“你可真是没少攒钱啊。”提起这个,方海是待不住,左顾右盼:“禾儿好像喊我了,我出去看看。”想得怪美的,还喊他呢,赵秀云也不追究,她没随军之前是不管这些的,随军之后也不能攥得太紧,每个月一百块已经很多,男人手里没钱也不行,更何况大半也花在她和孩子身上。方海出了房间,他随口编的当然是借口,孩子得了新东西已经出去炫耀了。他好容易放假,得把家里需要干的活都拾掇起来。修椅子、修桌子,墙面泡水后的坑坑洼洼也要补。赵秀云听见叮叮咣咣的声音,搬了凳子也坐在他身边,自顾自干活。方海吃惊:“你还会木工活?”别看修修补补的事情简单,但女人在这些事情上一向不擅长,队里人都默认这是男人的活。赵秀云现在在他面前说话更坦诚,随口应:“你不在家,不得什么事都我自己做。”方海愈发愧疚:“辛苦你了。”能讲这句,赵秀云就满足了,反而安慰他:“没嫁人前我就会,我爸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爸赵建国,那可是大队的名人。赵建国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勤劳男人,婚后媳妇李红芳一连生下五个女儿,他自觉没有儿子命,挣的都给女儿不甘心,人就变得懒惰,上工也不勤,家里全是老婆孩子撑着。等赵秀丽嫁到城里,就变成她一个人撑着这个家,后来赵秀云有工作,就变成姐俩撑着,两个弟弟跟她爸学得一模一样。娶老婆、生孩子都不耽误,压得两个姐姐喘不过气。准确来说 ,只有赵秀云觉得喘不过气。方海不好意思说老丈人坏话,其实想起来也觉得做爹做丈夫做成这样,哪里配说是男人。他转移话题:“你放着别动,以后这种事我来做。”赵秀云不跟他抢,家里能干的活多了去了,又不只有这一两件,能干的女人在哪里都有事情干。她也不挪窝,把方海的衣服拿出来缝。方海看见咯吱窝下面那个洞:“咦,什么时候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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