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瞬时喧嚣, 有雀跃声，有也抱怨不满的，被田家宝呵斥了几句后安静下来, 剩下低声窃语和推拉桌椅收拾东西的声音。前后左右都在忙碌，席凝腰背笔直坐得端正, 手肘搭在桌面平铺的卷页上, 迟迟未动。边上，苏玉期夹在指间的笔烦躁的转了几下，眉毛上挑，一张厌世脸不开心的时候格外明显：“田家宝又胡闹什么呢, 还有时间给全班四十多个人搞排列组合，真是闲的。”说完“啪”地丢下笔，往桌上一趴，神情恹恹。席凝侧眸，看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 想到了什么，迟疑道：“你最近, 心情不太好？”情绪看起来尤其暴躁。苏玉期一怔，又爬起来，笑道：“干嘛, 难道你对田家宝亲赐的御座还挺满意？”又努了努嘴：“看来是已经厌倦和我同桌了啊。就这么急不可耐地——”她视线往座位表上一瞄：“想跟孔念溪坐一起？”席凝：“……”周围的同学已经陆续换好了座位, 一个齐刘海戴眼镜的女生抱着书本走到苏玉期旁边，有点怯怯地说：“苏...苏同学，我们可以开始换位置了吗？”苏玉期扭头看向她，女生表情更紧张了。大概是因为长了一张过于出众又并不平易近人的脸, 加上“凶名”在外, 明明学习不错也不搞事, 班里却没什么人敢主动接近她。苏玉期叹了口气，只好开始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放下手中的笔，席凝也不得不收起卷子开始整理。她的东西不多，也全都是书本和各种学习资料，来回两趟，很快就安置妥当，在新座位坐下。刚落坐，就见前排一个身影转过来：“嗨~学神，欢迎来到新家庭！”席凝这才发现前面坐着的是卷毛，动了动唇，朝他礼节性地笑了下：“不要这么叫我。”卷毛愣了下，小鸡啄米地点了两下头：“哎，好的好的。”“蒋茂，接一下。”旁边桌子上传来响动，男生抱着一大摞课本走过来，上面还堆着个小储物箱，放在课桌上发出“嘭”一声闷响。卷毛连忙应声，扶住夹在课本两边的书立，把一排书在桌上放好，然后把上面的小箱子放下来：“啧，都是溪姐的宝贝啊。”已经整理好物品，坐下来重新开始写作业的席凝指尖稍顿，半垂眸，用余光看过去。那箱子里放了个小型收纳架，以及一堆“花花绿绿”的手办玩偶。“叮叮咚咚”一阵忙活，又一个男生拖着箱子过来，里面放着抱枕、坐垫、手拿式小风扇、可爱挂件等等等零碎的小东西，很快，旁边桌子上上下下就被摆的满当当的。跟旁边席凝空荡荡只有书的课桌简直是鲜明的对比。……就，很有少女的趣味情调，和仪式感。“辛苦啦，想喝什么，我请客。”身后传来孔念溪的声音，席凝收回视线，低头随手在选择题的框里填了个a。讲台上的田家宝见那一小堆人当他不存在似的聚拢，不乐意了：“嘿，这还上着晚自习呢，换完座位就赶紧回去坐好！”“好的，宝宝。”孔念溪声音很轻，带着点慵懒的磁性，清晰地传到前半个教室，引来低声哄笑。抱着杯子的田家宝不说话了，甚至还跟着无奈地笑了笑，他偏心眼是出了名的，尤其对作文每次都能逆天的近乎满分，语文从没下过140的孔念溪，简直是当“心肝宝贝乖女儿”纵容。周围笑过就散了，孔念溪唇角勾起点弧度，瞄了眼前面正襟危坐，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某人的后脑勺，抬腿走向自己的新座位。两张单人桌并在一起的，空间本就狭窄，收拾着东西，难免就会“不小心”产生身体上的触碰。“啊，抱歉。”孔念溪第二次这么说，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无辜。席凝抿着唇，垂眸看向自己已经挨到外侧桌角的胳膊肘，浓密的睫毛轻颤了下，低声道：“没事。”看底下差不多都调整好座位，田家宝下来转了一圈，慢悠悠地走到席凝旁边时，眼角的褶皱都带着慈爱的“圣光”，停下来笑呵呵地小声道：“好好相处，相互督促，哈~”说完也没多停留，溜达到后门，背着手离开了教室。田家宝前脚刚走，后面就起了不安分的说话声。席凝收敛起心思，提笔把刚才选的a划掉，重新读题。读了一半，感到有视线从旁边看过来，断断续续、飘来飘去的，却没办法让人不在意。于是她抬起头，撞上了单手托腮、斜撑在桌上光明正大盯着她看的孔念溪。“……”孔念溪桌上收拾的干干净净，铺了桌垫，课本整齐地夹在书立中间，旁边精致的小储物架上放着可爱的玩偶手办，身前整洁的桌面上一本书没放，笔也放在摆得老远的笔筒里，仿佛晚自习的唯一正事就是看她。席凝攥紧手里的笔，撇开了点视线，想了想，忍不住开口：“你……在干嘛？”孔念溪眨了下眼，头顶的灯光落下，狭长微翘的眼尾噙着笑，眼底染上一层迷离惑人的流波。唇角上扬的弧度扩大，声音很轻：“看你啊。”“……”席凝觉得自己刚才的提问真是尴尬爆了，顿了两三秒，试图礼貌性地跟新同桌继续交流下去：“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没有，但很好看。”捕捉到席凝脸上明显怔然的表情，孔念溪噗嗤一下笑出声，然后就见席凝别开脸。孔念溪眸光闪烁了一下，视线顺着那僵直秀挺的背部线条向下，伸手拉住对方很显腰线的校服衣角，微咬了下唇：“喂…席凝，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吧？”目光向四周一扫，她倾身靠近些，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所以，有些感情是可以释放出来的~”当然，如果是超脱友情以外的感情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探讨”，毕竟现在的环境已经不一样了，但前提是你要大胆一点说出来才行，不要总是这样含蓄又羞涩。席凝扭头，眼底混着惊讶、疑惑与不可思议。“……什么，感情？”孔念溪微嘟着唇，给了她一个嗔怪的眼神。前排卷毛听到笑声，扭过来笑嘻嘻道：“溪姐说什么开心事儿呢，也讲给我听听？”孔念溪白了他一眼，抬脚轻踹了下前面的凳子：“没你事，自个儿玩去。”卷毛又转了回去。被这样一打岔，孔念溪也没心思在到处都是“耳朵”的教室里谈这件事了，她抬手摆弄了会儿桌上的手办，又低头打开手机，细长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散漫地滑动，精致的红色指甲在灯光下泛着瑰丽光泽，格外显眼。当然，除了玩手机，旁边坐着的席凝还是更吸引她。对方的坐姿很好看，拿笔的手指骨节清秀又修长，写出的字也工整漂亮，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笔下的卷面，甚至见鬼地升起一股也跟着写卷子的冲动。席凝眼角余光扫到隔壁“光秃秃”的桌面，以及孔念溪无所事事、不务正业的模样，微蹙起眉，那点久违的责任心开始往外窜。良久，注意到对方时不时飘过来的目光，终于忍不住，把卷子往中间微微一推：“数学卷子写完了吗？”“……”孔念溪：“啊？什么时候发卷子了？”席凝见她一脸茫然，抿唇：“上周周末放假前发的，三套抽空做，周二会讲。”“唔……”孔念溪指尖拂过下巴，一只手抽出书立中间放试卷的档案夹，手指翻着卷页开始找。席凝看到她的动作有些惊讶，其实没想到她真的会乖乖去做，毕竟孔念溪的所有科目中，数学成绩是相比之下最差的，一般来说，差是因为排斥和不喜欢。伸手按住翻腾的卷页，席凝：“这套。”找到卷子，孔念溪拿起一支笔，低头开始做题。席凝握笔的动作顿了顿，心中升起一抹异样。不知道孔念溪会不会写其他科布置的作业，反正作为物理课代表，她是从没收到过孔念溪交上的作业。氛围安静地过了半晌，衣角再次被孔念溪拉住：“有道题不会。”这声音又软又轻，几乎是贴着她耳朵传来，正专注做题的席凝心间蓦地一胀，扭头时不着痕迹揉了下酥痒的耳朵，淡声问：“哪道？”孔念溪在自己卷子上指了指，席凝靠近看题，读完题目后眉心微皱。不是因为题有多难，反而是简单得不正常，孔念溪的数学只是比其他科较差，倒也不至于……“真的不会吗？”孔念溪一脸认真：“真的不会。”“……”“这样可以理解吗？”认真讲解完，席凝抬头，却看到孔念溪扬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看。眉梢微挑，她认真讲题的时候，一般也会要求对方认真去听，直到完全理解。孔念溪：“会了~”席凝：“那把我刚才讲的重复一遍。”孔念溪：“……”“叮铃铃领…”第一节晚自习下课铃响起，教室呼呼啦啦喧闹起来。“溪溪！出来呀。”门口响起人声，席凝坐直身子，扭头回到自己桌前。孔念溪朝门外摆了摆手：“在学习呢，晚会儿再。”说完，笑眼弯弯地朝席凝道：“好哇，我重复给你听。”门口叫人的女生一脸见鬼：“溪溪刚才说什么？”边上女生“卧槽”了一声：“她说她在学习……”“真是少见，她还用学习？”“关键是她下课了竟然还留在教室学习，不是被妖精附体了吧？”“我看差不多，你看她。”“怎么了？”女生偏头朝孔念溪的方向看了眼。她正仰着脸望向对面的同桌，自然唇色就足够红润的唇瓣，稍补些颜色就显得明艳动人，灯光下更加娇艳欲滴，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老远看着就很勾人。“像个被美色迷了头的妖精。”“哈？妖精还能被别人的美色迷住？你说反了吧。”“……”.第二天早自习，席凝依旧按时来到教室。刚走进来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站在旁边，盯着旁边跟自己风格差距明显的课桌看了两眼，才缓缓坐下来。看了会儿书，周围的空座位慢慢被填满。窗外天还未亮，教室内灯火通明，耳边是阵阵读书声，席凝夹着语文必修课本翻了一页，旁边的椅子被拉开，察觉到身边有人落座，转头看到孔念溪时，怔了怔。“早上好啊......”孔念溪掌心遮在唇边轻轻打了个哈欠，惺忪的眼睛蒙了层薄薄的水雾，泛着迷离的亮光，长发略微有些凌乱，打开双臂伸懒腰的样子，像只软绵绵伸懒腰的小奶猫。虽然姗姗来迟，但这是为数不多的看到孔念溪来上早自习。席凝唇角微动，回了句同样的话。“今天早自习是？”“语文。”孔念溪哦了声，把抱枕往桌上一丢，趴下睡觉了。席凝：“……”盯着后脑勺看了两眼，她回头继续看书。孔念溪的语文成绩并不比她差，所以席凝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在意对方早自习能不能睡觉。早读上到一半的时候，余光无意扫到田家宝程光瓦亮的脑门出现在前门口，席凝挣扎了两秒，伸手拍了拍旁边人瘦削的肩膀。孔念溪刚睡着就忽然被人拍醒，眼角微眯，登时不耐地在坐起来，正要发火，抬头撞进一双清冷内敛的凤眸里，瞬间心头的火灭了大半，像被一汪清泉浇灌，连带着睡意也消失了。席凝轻咳了声，低下头翻动书页：“班主任来了。”孔念溪笑着眯了眯眼：“谢谢。”“不过下次叫我的时候，可不可以温柔一点？”“……”席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刚刚拍得很重吗？还要…怎么温柔？田家宝在外面教训完几个趴桌睡觉的男生，一进教室就看到孔念溪抱着语文课本在看，阴沉的脸色当即好了不少，觉得这座位还真是调对了。在教室巡视了一圈，走的时候心情肉眼可见地良好。他前脚走，教室里读书声就瞬间小了大半，后排东倒西歪躺了一片。早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孔念溪还趴在桌上。“凝凝！快来，不然去晚了就没座位了。”涂小圆和苏玉期站在门口，朝她挥手催促道。最近学校食堂三楼终于装修好了，据说窗口的饭菜跟一二层的比起来简直是山珍海味和猪食的对照组，所以今早她们决定抛弃便利店，去食堂见识一下。上到三楼，装修果然比江南小馄饨，种类繁多。涂小圆刚进来就两眼疯狂冒星星：“啊，终于可以不用大老远跑去校门口拿外卖了，我们以后三餐都来食堂吃吧！”苏玉期抱着手臂，望向前面不见头的“长龙”，泼冷水：“但这排队的时间同样够你从校门口来回跑一趟了。”“嗨呀，只是刚开业生意火爆，过几天就少了，而且我们以后可以错过高峰期再来嘛……”涂小圆把以后的用餐时间都安排好了。席凝站在两人后面，看着周围所有的窗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人挤人的状态让她略微有些烦躁，其他倒没什么所谓。她们排的是卷饼的窗口，靠近楼梯的位置，来的时候接在最后，现在身后暂时还没人。她无聊地转着饭卡，前面苏玉期脚站累了，向后半靠在她身上，席凝顺势把胳膊轻搭在对方肩上。“你最近开始喷香水了？身上怎么有股冷香？”苏玉期突然来了一句，席凝微愣：”没有啊？”然后拉了下自己的衣领嗅了嗅，隐约辨识出那股熟悉的幽香后，身体微僵。“没有吗？那这香味……”苏玉期转过身来就往她身上嗅，席凝心头一凛，连忙伸手推开她的脸，结果没推开，就又急着向后退一步脱身，忽然被苏玉期抓住手臂。“先等等，帮我挡一下！”听她话音急切，整个人也往后面缩，似乎在躲人。席凝停下动作，奇怪地转头向身后看，过了几秒，余光中掠过一个眼熟的身影。温遥穿着校服，高挑的身材在人群中十分显眼，慢悠悠地从她右侧不远处走过去。席凝不禁有些疑惑，上上次让她去确认是否安全回到宿舍，上次看着像在吵架，这次又要躲，苏玉期和她继妹的关系究竟怎么样？这样想着，目光就暂时失焦地定格在已经走远的人身上，苏玉期松开她后，才收回视线。刚回头，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后面放进她上衣口袋里，席凝蓦然警觉地伸手，一把按住口袋的位置，却抓到了一只纤细的手，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身后传来娇声的抱怨：“嘶……不是说了让你下次温柔点吗？抓疼我了。”指尖触电般一抖，连忙松开了。席凝转过身，迎上孔念溪笑盈盈的目光。不过笑意并未及底，眼底含着丝凉意，细看之下，还有点…生气？“你们排的卷饼的窗口啊。”孔念溪视线移到前面的窗口上，“那吃这个的话，这瓶酸奶刚好适合给你喝。”席凝摸了口袋，鼓囊囊的，里面被塞了一瓶盒装酸奶。抬头正想说话，孔念溪已经走开了。“……”“溪溪，这里。”孔念溪朝向她招手的大毛走过去，大毛已经提前占好的位置，四人座位，对面还坐在温遥和另外一个女生，都是她们612宿舍的。孔念溪低头吃着汤圆，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们聊天，偶尔接几句，兴致不高。“原来她们认识啊。”忽听温遥说了一句，孔念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跟在苏玉期后面的席凝。大毛伸了伸脖子：“谁呀？席凝吗？你刚转校来就认识我们班的冰美人了？”温遥拿着筷子，随口道：“哦，她叫席凝啊。”想了想又笑道：“你们班的？不认识，不过我之前还以为她想泡我。”“噗——”大毛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孔念溪捏着勺子的手顿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