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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1 / 1)

齐良弼便奉酒走近几步,自饮了一觞,小声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对皇帝说了。从他的描述,自然把谢白真说得无比委屈,说成了一个为天家伸张礼节反倒受辱拜于宫婢之前的可怜人。齐凌一听,当即面上一沉,重重将金爵置台案上。曹舒眼睁睁看着明明在席间一滴苍梧缥清也没有碰,一直在喝盛在酒爵里香甜桃滥水的君王,给他递了一个微醺的眼神,语气也轻飘了些许:“去,把那个什么朱什么?也唤过来。”曹舒情不自禁,伸手拭了拭额上的汗——“禀陛下,是朱恪。”他一溜小跑到正德殿前,大声唤:“传三品羽林郎副都尉朱恪觐见。”他说罢,又有小黄门代传了三次,才从正德殿中间几排寻到了朱恪。朱恪听到传唤,猛地一下站起身,险些将身前的案台碰倒。他动静很大,立刻感觉到凝聚在身后的艳羡目光,整个背脊都发起烫来,道是自己献的宝物博得了天子欢心,强忍着胸内狂喜之意,一路小跑,颠着微胖的身子,从宴场边缘,跑至了正德殿前。曹舒伸手一引:“朱公,请吧。”朱恪整了整衣袍,端了端仪容,这才小心翼翼,一步迈入正德殿软绵绵的锦绣地壁上。一路无声,被曹舒引着,在离皇帝数十尺的位置,令他下拜。朱恪俯身跪拜,自报姓名,朗声问安。齐凌却没叫他起来,任由他跪着,对齐良弼说:“二位都在了,劳皇叔再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齐良弼眼眸似刀,冷冷望着地上的朱恪,面无表情将谢白真与朱令月的冲突又说了一遍。朱恪听得心惊胆战,只觉惹怒豫章王,必要大祸临头,心中惴惴,额冒虚汗,暗骂朱令月无知,心中也深恨已故的齐睠——若非她新婚之夜,也不让自己进入房门,他怎么会不知道那劳什子发髻是逾制发髻。正惊惶不安时,忽然听到齐凌略带醉意的一声:“皇叔,朕的使节、持朕的玉玺到你的豫章国,你拜是不拜呢?”齐良弼忙让身到安全,拱手道:“臣自然要拜。”齐凌微微一笑:“那你为何说,你妻妹向持了太后金玺的宫娥下拜,是受了辱呢?莫非你给朕派去豫章的使节下拜,也觉得受辱?”齐良弼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成了这个走向,浑身一颤,当即拜倒在地,手慢脚乱的解释道:“陛下,臣绝无此心,绝无此心!臣喝多了酒,被妻妹蛊惑,说出昏言,还请陛下降罪。”这时,正德殿中人大多将目光聚了过来,看着忽然向天子下跪请罪的齐良弼,纷纷惊疑不定,许多人互相交换了讳莫若深的眼神,大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朱恪听见皇帝无只言片语斥责他,反而是及其严厉的申斥了豫章王,觉劫后余生,浑身虚脱。就在这时,天子那一道,幽深的,带着两分醉意,两分笑意的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这就是朕的姑父,尚了章华长公主的,羽林军副都尉朱恪?”朱恪心底发虚,忙答:“臣在。”“你靠近些。”天子朝他招了招手。这是特许的荣耀,朱恪只觉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闷闷拍击在胸膛上,甚至耳后的筋、脸上的面皮,都在随着心脏的剧烈跳动而抖动。他脚下微颤,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复跪拜了下去。“再近些。”天子的声音柔和,含着淡淡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朱恪膝行而前,直欲靠近案前,被拱卫左右的执金吾喝止了,方依依下拜。微微抬首,只见齐凌伸手轻轻撩开挡在眼前的冕旒,幽暗醉眸,深深盯着他,忽而启口:“朱恪,你也敢献女?”“你真以为朕想要娶朱氏女,是想纳你、朱恪的骨血?”*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第三更。谢谢你们的支持,明天终于要v了,感谢你们每一个人。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儿不知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丝不少秀发不掉 10瓶;离你远一点 6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4章 琅琊(十二)、长安(一)丝竹已歇, 舞女已退。整个正德殿都没有什么声响,皇帝含着笑意的轻蔑话语, 因殿堂空旷, 带着轻微的回音。朱恪伏在地上,面庞上出现了短暂的呆滞,仿佛没有听清, 也不敢置信,片刻前还和颜悦色的君王,说出了怎样足以彻底摧毁他一切的一句话——这比训斥豫章王不懂礼节, 不敬使者要严重得多。皇帝彻底否定了他献女的举动, 不单单是献女, 而且彻底否定了朱恪这个人的身份和价值。朱恪一直以来,在外颇有清望,交结世家,门生遍章华,凭借的都不是自家原先的门第,而是凭着先朝长公主齐睠的身份。皇帝在朝贺大宴、正德堂上、当着文武百官、诸王外使、山东世家的面斥责他,将他和一直赖以生存的长公主彻底割裂开——明着说, 就算从前天下传闻他要纳朱晏亭,那也是纳长公主的骨血, 不是你朱恪的骨血。可谓字字诛心。像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毫不留情的掴在了他面上。朱恪如受重锤捶擂,脑中嗡嗡直响,耳晕目眩,惶恐不已, 不知何处惹怒了天子, 招致如此重责。他眼皮耷拉着, 不过一会儿,眼皮上都是汗,蜇到眼里,不由自主的抬起手,以袖慢慢擦拭面颊、额头的汗水。喉咙像堵住棉花,然而天子问话,即便是再不客气,再讥讽的话,只要是问,他还是要答的。朱恪喉滚了滚,诺诺道:“罪……臣知罪,请陛下看在明贞太主的份上,饶了罪臣的过错。”深深伏叩。明贞,是章华长公主的谥号,长公主虽已殁,然而因其名太耳熟能详,众人大都还在称呼身前封号,唯有非常正式的场合才会提起此谥。听他事到如今,还躲在齐睠的名号背后求饶,齐凌心底生厌,不欲再看他一眼,挥手:“去。”朱恪嘴唇嗫喏着,还欲再辩。曹舒朝执金吾使了个眼色,登时两个卫士上来,一人架一边,将他拖拽了出去。卫士架出,就像拖拽罪人,自正德殿中拖了出去,不给他保留任何士人的体面。殿外众目睽睽,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窃窃私语。纷纷猜测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片刻前还风光无限的朱恪转眼间就落得如此境地。王安因一路与他结伴同来,也被裹挟,遭受了不少眼光的问询,如坐针毡,却不能提前离开,只得硬着头皮坐在那里,脸色逐渐变得黑沉铁青。朱恪拖走以后,跪在案前的,就剩下豫章王了。齐凌缓缓转过头,看向他的皇叔,这位先帝最小的儿子,仅比他这个长孙大了八岁,相貌堂堂,擅治兵马,属国拥兵三万,驻豫章。豫章四战之地,西拱司隶,南控荆楚,东临青冀,北牵燕赵。论国力兵马,豫章不是最强的,远远不如当初的章华,如今的临淄。然而其地紧要,实属重镇,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乜斜着眼,姿态已不复先前的端正挺直,那提醒天子应当注重仪态的冕旒,轻轻晃动,珠玉相击。豫章王行礼告罪,背脊却是挺直的,不比方才的朱恪,稍稍一吓,就脊软腿瘫,成了软骨虾。实则,豫章王的罪过必朱恪重得多——与妻妹在御前私相授受,不敬太后宫婢,说重一点,就是罔顾礼法,藐视君上。然而礼乐之崩,常从微末起。齐凌沉思着,眉头微蹙,与他年轻的皇叔对视,精准的捕获到他看似敬畏、谦卑的目中,一丝有恃无恐的底气。时机未到,齐凌在心里对自己说。他笑了笑,慢慢站起身,醉步虚浮,绕到案前,托着齐良弼一只手臂,将他扶起来:“皇叔怎么跪下了?”回头冷斥曹舒:“朕醉了,你也醉了不成?不知道提醒朕?”曹舒无辜受责,无可辩驳,忙跪下请罪。齐良弼受宠若惊,急忙道:“是臣有罪,胡言乱语,说错了话。请陛下降罪。”齐凌笑着,携了他的手,将他送至案前。曹舒麻利的爬起来,两尊金爵里倒酒——皇帝的酒樽里依旧是米色的桃桨,与缥清浊酒一色,端奉至皇帝与豫章王前。齐凌举樽,道:“当年高祖立国,分封诸王,令我齐氏王孙拱卫四方。多年来,诸位厉兵秣马,外御贼寇,内平动乱,枕不离戈,身不离甲,劳苦功高,卫我疆土,这一杯酒,朕敬诸王。”说着慷慨饮尽,重重放樽。诸王未敢居功,齐声称颂,同饮缥清。豫章王的一时失言就此揭过,也给他挽回了颜面,大殿里僵硬的气氛消弭与无形,又恢复了君臣同乐的和谐氛围。其后,皇帝又坐了半个时辰,观看过舞《九韶》,便不胜酒力,嘱临淄王掌宴,先回了羽阳殿。一出正德殿,全程滴酒未沾的皇帝毫无醉态,袖间携风,先去了西垂殿。宫殿安静,不见朱晏亭的身影。鸾刀回禀道:“太后晚间召见贵人,还未归来。”齐凌看了她两眼,感觉眼生,想起朱晏亭曾经回禀过他:“你就是从前长公主的陪嫁?”“正是奴婢”“今日替太后前往蕲年殿处置的宫娥,是你主?”皇帝问得直白。鸾刀面色泛白,一时犯难,启口也不是,缄默也不是。齐凌见她面上犹豫,就知不必再问了,挥手令她退下。太后夜间传召,事有异——虽然今日已呈上了先帝密旨,然而太后一心想扶持郑氏女,不会真心喜欢朱晏亭来当这个皇后。否则她也不会将两难之局扔给名分未定的朱晏亭。皇帝朝六英殿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站定,折返回来,对曹舒道:“你,去六英殿走一趟。说朕醉酒,明日再去给太后问安。切记,将今日宴上,豫章王、朱恪之事,原原本本向太后说一遍。”曹舒一头雾水,不敢多问,应诺着去了。六英殿中,太后喝了晚间的药,歪在塌上,眉间蕴着淡淡的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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