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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1 / 1)

孺子咿咿呀呀,吐出像“阿母”一样的声音。他似已知道谁是生母,但凡望见朱晏亭,便手脚乱动,要朝她靠近。朱晏亭微微笑着戳他面上笑涡:“你父皇说你是昆山美玉呢。”齐昱自然听不懂,笑呵呵憨态可掬,倒像是他那张扬横肆如虎狼的父亲生出个猫儿来。朱晏亭有点忧心,自言自语道:“子不类父,往后可怎么办。”鸾刀也凑着光逗弄小太子,闻言笑道:“还没满周岁,看得出什么来,殿下小时候也最好性子,越长大越出模样,长公主的果决可一点也没落下。”“你莫欺我,我从小就这个模样?”这话一出,便是连他母后都嫌弃不类己了。众人目光都向那玉童子似的太子看去,也幸而他甚么也不知,兀自憨态可掬的摆弄着吴夫人送的那粒珍珠嵌的长命锁。摇的上面的铃铛叮铃铃直响。朱晏亭静静的看着他玩。天家父母子女之情不如常人亲昵,寻常的皇子公主都养在掖庭,母亲十分尊贵的得以养在身边,但以太子三岁就会移居东宫,从此便是来椒房殿晨参暮省,以礼事母。朱晏亭从一开始对这个孩子的态度就十分克制,不会上手照料,不会亲昵拥抱,总是这样隔一段距离望着他。但常常视线转都不转,能看半个时辰。她看着齐昱,目光非常柔和。看着看着,忽然十分不解的问鸾刀:“为人父母,怎么会对自己的子女像贼寇一样呢?”鸾刀闻言便知,近来平阳侯朱恪说的话由传入了她耳里。平阳侯得知皇后召见了王氏、朱恂的儿子得入东宫以后,对朱恂一家大为不满,朱恂不得已以重宝资之,百般依顺,即便如此还是传出了些不好听的话。据有些眼线传来的消息,朱恪还暗中主动去结交从前的丞相一家和郑氏一家,都是现在皇后的对头。本着为初生的太子积德,留他苟延残喘。而如今的桩桩件件,都撞在已经对他忍无可忍的皇后心上。朱晏亭的目光慢慢从太子笑涡移到殿外,日光烈得像门前落了一地白雪,明晃晃的耀着眼目。她对鸾刀道:“修书李弈,动手吧。”……李弈已是朝中高官,行动需避人耳目,这件事就交给了也与朱恪有深仇大恨的刘壁。五月初五,端阳日。家家户户挂起五彩丝线,传说这一日路上百祟冒行,鲜少行人。高门侯府,也是门庭冷寂。从外面看,平阳侯府一切如故,一丝不乱。甚至到第三道门,还是风平浪静的。但在最深的小院里,缇骑已经把家丁都驱逐了,门紧紧关着。朱恪正在破口大骂,汗珠布满他胖硕脸颊。他一边擦着汗,一边嘴里喋喋不休,怒斥要将缇骑诉之昭狱,要让全天下都知道皇后不孝弑父。直到刘壁,将一封密诏扔到了他的面前。他低头捡来看,浑身寒凉若冰水浇头而下,面上迅速僵白如死。这是当初,皇帝下诏要杀他的密旨。他嘴唇剧烈颤抖,牙关互相触碰着,一句话说不全:“怎…为何,怎如此……皇上为什么”刘壁冷笑道:“莫非你都忘了?你一车队的人都死了,要不是殿下又留你一条命,你以为你活的到现在?你倒是骂啊,接着骂。君侯,你要不要再向天下昭告,皇上不孝,要杀你这个老丈人啊?”朱恪脚一软瘫在地,抖声:“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进谗言蛊惑皇上……我、我要面圣。”他连滚带爬,要往外走。被刘壁冷冰冰的胸甲撞了回来,挡住了庭外的光。“君侯,自己了断吧。干干净净的走,留点最后的体面。”……朱恪不肯自尽。那封留下来的皇帝诏书虽然成了瓦解他意志的催命符,但他浑身被强烈的求生欲笼罩着,说什么也不肯就死。到后来,痛哭流涕的要上书给朱晏亭。洋洋洒洒数千字,细数幼时引朱晏亭抓青蚨、和她一起读诗、教她弹琴、瞒着齐腃偷偷给她烤斑鸠肉……为数的几件往事,都被他如在眼前的数来。又说太子初诞,未满周岁,愿殿下饶他一条老朽之命,他愿意自请失侯,去给齐腃守陵。“悔之不及,痛摧心扉。”刘壁等接到的命令是用皇帝密诏逼他自杀,不好擅作主张,还是将他这一封字字泣血的文书交了回来。*作者有话要说:周一更的加长版能不能算我一更……微博还没看到的同学可以私我。明天还有一更粗长感谢在2020-11-14 12:19:33~2020-11-21 22: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旧雨不来半城花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evenqi 11瓶;啊落落 5瓶;maruko 4瓶;酸奶酸奶、思聪他老婆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83章 长乐(十二)在朱晏亭幼时, 齐腃的势力正盛的时候,是有过一段与父亲相与得乐的时光。他每次来丹鸾台都会携些乡野之间的小礼物, 草编的螽斯、化身小童子、木雕的雀儿……再瞒着母亲带她到云泽之畔玩耍。朱恪是个总是要褒衣博带的士人, 衣袖一时半刻也不会绑起来。云泽的风浩浩荡荡,将他的衣袂、袖子吹得飘鼓,他便从一个长身玉立的儒生便作了一个有些笨拙的布球。朱晏亭总望着他滑稽的模样直笑。在齐腃活着的时候, 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记得你姓朱,是我朱恪的女儿”。齐腃病逝后,这句话就变成了“你是齐腃的女儿”。他对母亲的恨, 强烈到要报复到自己身上。朱晏亭望着展开在自己面前的书信, 写在他的宽敞布袍上, 笔墨行若将飞,字字仓促,句句惊惶。她很小的时候见过朱恪写字,他总是慢吞吞的铺开竹简,墨要在砚台里转一个数,一笔一画,方方正正。对她说:“为人如写字, 要不急不缓,不卑不亢。”那时候她还小, 只专心致志把那些墨涂在他的桌上, 没有听出他那句“不卑不亢”声音的微颤,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恨意,在母亲面前隐忍。此刻这些布袍上仓皇求生的字,让记忆里那张父亲的脸越发模糊不清了。她终于明白, 父亲早就死在了与母亲的生活里, 死在忍耐求全的那些年, 现在活下来的不过是个只知道趋利避害的软骨头怪物。他早就该死了。朱晏亭视线从衣上的字缓缓抬起,深深吸一口气。鸾刀听见她的声音,冰冷得像是掷到地上的尖刀:“徐氏常常求孤,想再见平阳侯一面……你令她执鸩酒以往,若她肯饶恕朱恪,孤也就饶他一命,要杀要留,悉决于她。”鸾刀对这出人意料的安排感到心惊动魄,讷讷抬起头,见皇后眼眸睁着定定望着前方,眼睫似凝住了一样,眼中空无一物,似铁塑冰雕。她却神魂皆飞,不敢再说一个字,匆匆应诺下去。……朱令月在临盆前被安排到了长安城郊一座隐秘的院落里,周遭有人看守。李弈每月命人送些钱粮来,她只留粮食,钱没有收。只在旁索得一亩地,自种些桑蔬。去岁太子诞生一个月后,朱令月早产生下一子,唤做“楼苍”,没有冠以任何姓。……朱令月到平阳侯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黯了,家家户户亮起了灯。她端着一壶酒迈过一道门,远远的看见朱恪坐在窗下等待的侧影,怔怔站了许久,才端着酒走了进去。朱恪看到她的瞬间,浑身颤抖了一下:“阿月?”朱令月鼻头和眼圈还是红的,灯下,面上鞭痕显得愈发狰狞,她低垂着眼帘,将酒壶放在桌上。“拜见君侯。”朱恪见他,如看见了救星一样,几乎从座上蹦了起来:“阿月?你是来救我的吗?快,快去向皇后求情,你姐姐要杀我。”朱令月见他一心一意关注自己的处境,竟然丝毫没看出来自己身上的斑斑鞭痕、粗衣布袍,慢慢仰起头,感到咸腥的泪水顺着眼睛倒灌,灌入喉中去。“爹爹。”她轻轻的唤:“你不是说,我不是你的女儿吗?……我不是叫徐令月吗?”朱恪怔了一下:“阿月?你怪我?”朱令月嘴唇剧烈颤抖,嘴角绽出一个奇异的笑容:“我不该怪你吗?阿爹?”“是你姐姐,用你的身世做文章,把我抓入诏狱,我如果不那么说,我就犯了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朱令月反问道:“那你就把我和我娘弃之不顾了?你难道一点也没想过,你说完那句话,我娘怎么活,我怎么活?”她脖颈红涨,声音努力低压着,却也听出嘶哑:“我娘跳下丹鸾台以死明志,也要保护我,爹爹呢?爹爹竟然还在问我会不会怪你?我不该怪你吗?我娘和我的命,在你心里蝼蚁都不值吗?!”朱恪被问的呆住了,张口结舌,说不全一句话。“阿爹,你怎么会忍心说出来,你的亲生女儿是奴产子,这样的话……”朱恪被问的恼羞成怒,打断了她:“够了!当初的事,那个姓徐的守卫本来就和你娘不清不楚。”朱令月笑了,她以衣袖掩着口,眼眸笑成月牙,口却张着,若不是被掩,几乎要哭出声来。就这么似哭似笑,半哭半笑的干嚎了半日。朱恪见她表情,心里微微发寒,只得出言哄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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