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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1 / 1)

朱晏亭以为听错了,不能相信从一个傲横惯了的天子口里听到这样的话。恍神怔怔看着他,胸里怒火像是被什么东西扑压了一下,神思飞动,才欲启口,又被他仓促一拂袖打断,他别开脸冷声道:“你满心里只有自己和旧家臣,现在倒说社稷储君了,江山如何,社稷如何,干卿底事?”朱晏亭才松动的表情瞬乎冷硬:“未央宫里君前我后,乾陵里君右我左,你是君父我是皇后,我生的储君,我固的社稷,别人都能照拂得,我问不得?”“好,好。”他冷笑了两声:“朕就不该来。”齐凌转身抬足便走,然而他身形才动,还没来得及走到廊下,雨就落了下来。先是几滴,叮呤当啷痛击瓦当,越来越快,越来越重,酝酿了一早上的雨以铺天盖地之势泼洒而下,等他走到廊道尽头,眼前雨雾已如密密匝匝的珠帘。“陛下,走不得。”曹舒匆忙阻拦着,小内监扑在地上为他挡飞溅过来的水雾:“现下雨势太大,苑里路滑,路都挨着湖,万万走不得。”曹舒转头看向朱晏亭,见她还站在原地看这边。忙唤:“殿下!”*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身体状况太差,颈椎病复发严重,临近收尾,卡文严重,六月之前写不完了。结局的时候会派发大红包作为补偿。】感谢在2021-05-19 22:57:38~2021-05-30 15:1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韭呀韭菜花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囧架架 106瓶;芥舟 30瓶;别烦!长蘑菇呢! 29瓶;可乐必须要加冰 20瓶;mio 10瓶;啻 6瓶;岱山山山 5瓶;小居炖蘑菇 3瓶;邵小妞、4523885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02章 沧海(七)这场骤雨酝酿得太久, 天关决堤,冲出些天崩地陷的气势来, 一时间雨打落叶, 风卷残枝,宫外密林和昆明池都白茫茫的一片。雨点子又大、又密,落在身上都会疼。这样的光景, 别说是御辇,就算是刚进宫地位最低贱的跑腿小宫人,也不会叫他出门的。齐凌却执意要走, 也没有人敢阻拦, 把曹舒急得要向朱晏亭磕头。朱晏亭仰头一望阴沉脉脉天际, 闭上眼长叹一口气。心中天人交战很快便有了结果,她看向齐凌背影,冷不丁递了一句:“陛下今日所为何来?”没人回答她,只有雨声,所幸他脚步止住了。隔了一会儿,他还是硬邦邦答:“太医说你有身孕。”“我有身孕了,三个月。”朱晏亭道:“和那时候一样, 胎像不稳。陛下现在走了,过一个时辰妾若有小产之相, 陛下不是还要回来?”“……”“陛下子嗣单薄, 为了‘社稷’之故,也会回来的吧?”齐凌方被雨气扑减的怒火被她三言两语又轻轻松松挑了起来,气的头晕脑胀,转过身来, 还欲再言。朱晏亭却已经疲倦于这等没有结果的口舌之争, 在他转身之瞬退后三两步, 俯身垂首,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先出口抢了先机——“请陛下在此歇足待雨停再行,妾戴罪之身、拙口愚舌,不敢侍奉君前、玷染圣听,妾战兢惶恐,如履薄冰,请陛下饶恕妾一将死之人的无礼,妾自请退避偏殿。”她低垂着头,鬓发被风吹打得蓬乱,谨慎恳切,说到将死之人时,触动伤心事喉头细微的哽了一下,步履急促退下。鸾刀跟着她,一直避到偏殿,见她眼圈还是红的,怯怯问:“是又……说得不投机?”“岂止不投机。”朱晏亭将脸深深埋入双手之中,眉间紧蹙,抵挡着腹间一阵一阵翻涌。因她怒气中烧,五脏六腑都像搅在一起,久久不能平复。她不知是说给鸾刀,还是自己低声自言自语:“我不知道和他说话的气从哪里来。我看他又是那副不冷不热端架子的模样就忍不住……我嫁给他三年了,这么些年像白白度过了一样。”故而用言语刺他,看他愤怒到失控,她心里竟是快意的。尽管这是天下最危险的一件事。尽管是她自己放出消息引他来的,昭台宫又深人又少,她可以在这里有大把的心思和时间与他对垒、周旋,达到她的目的。但有一瞬间,这些统统都抛诸脑后了。“不如不见。”她闷闷的说。……话分两头,那边朱晏亭谢罪退下之后,曹舒好说歹说,轻语慢哄,总算是把齐凌劝进了殿中。昭台宫年久失修,朱晏亭搬过来的又急,已是最齐整的召南正殿也没有像样的燕居之所。所幸很干净,地砖像被一盆水洗过一样纹理分明。右侧殿空着,尊天地与皇帝,她自居的左偏殿,屋中里焚着她常用的香,坐榻上杂陈两三横枕,还没来得及摆正。昭台宫中宫人很少,曹舒眼睛一扫,便能从细处看出起居住行的简陋来。他见右侧殿实在没有可以落脚之处,只得引齐凌往左边去。将备用的衣袍与他换上,水房里的人已送来烧的热茶。侍茶的内监双手捧过去,齐凌仍然满面阴云,没有要接的意思。曹舒劝道:“这宫里没有什么,地里长的梬枣花倒甜。奴婢见他们烹茶加了梬枣花,香香甜甜的,陛下热热尝一口,怯怯寒气。”齐凌这才接过来咽了一口,放到一边,气仍不顺,重重搁下茶盏问曹舒“她说她拙口愚舌?”“……”曹舒哪里敢接这话。齐凌也不指望他说什么,冷笑一声“当皇后屈才了,该去大鸿胪寺草拟檄文,匈奴大宛大月氏南越,都交给她口诛笔伐才叫人尽其才。”“陛……陛下息怒。”雨密密匝匝打在窗上,过于浓厚的雨幕似将一切都隔绝在外,没有客卿博士、没有书籍、没有奏表、甚至连解闷的樗蒲棋也没有,齐凌难得有这么闲的时候,随时光流逝,渐渐百无聊赖。他环顾周遭,目光渐被杂陈歪斜在那里的枕上沾着一缕长长的青丝引走,出了会儿神,便在此处再坐不下去了。齐凌起身回到正殿,见屋檐滴水逐渐稀疏,雨势渐小。便在正殿传了朝露馆的太医,知道少府已经连日换过医术精湛圣手来,召来依次见过。一回生二回熟,此番再询太医问什么、怎么问,他就娴熟得多。都是那些话。岐黄他不通,事事过问不过是为了给少府和太医令提醒。直到该提点的提点了,过问的过问了,天色已晚,雨也停了,齐凌没有再叫朱晏亭来送,自回了桂宫。御驾起行。上林苑的川泽密林腾出一层雨后浓雾,长长漫道的台阶像一半埋在云里,只走出几十丈,身后的馆台就像消失在了雾中。雨后气凉,雨滴打在叶间蝉食桑叶一样覆天弥地的动静中,他忽然听到有轻轻的歌声从雾里传来,是山野俚曲、楚调湘谣,轻的像抓不住的细丝软绸,字字缥缈,耳熟至极,隐约是——“出门……山雨,登舟莫……,……多纵火,山中猛兽多。”他心里猛地一跳,转头欲见究竟,只看到望亭之下似乎站着一道清瘦的身影。一阵风过,雾气弥漫,便看不见了。……齐凌没有叫停,御驾还在前行。空濛雾气笼罩在昆明池上,水色一涡深,一涡浅。雨后上林苑与云泽一样,四处潜伏着野性莽莽的生机与危机。他还在回忆,却想不起这首歌谣词句究竟是怎样的。只记起新婚时节朱晏亭曾经说过一个故事。她说章华水多,雾也多,野兽也多,农人荷锄出门时,他们的妻子都会叮嘱,携箬笠、带火折,登船之时,千万莫要踏错,不要坠入深不见底的云泽里。*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30 15:10:35~2021-06-01 12:0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祖先保佑退休金 31瓶;融雪作别来年春 20瓶;咔咔、甄秋白 10瓶;单 9瓶;新木铎 3瓶;4523885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03章 沧海(八)长安变天了。应当说, 天很早就开始悄悄变了。浮云先是如丝如絮,悄无声息堆积重叠, 而后在一夕之间遮天蔽日。大部分人意识到的时候, 已经是天幕永沉,雷霆万钧,大雨盖地, 落为定局。一场大雨,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抬头用嘴接、用舌头吮落在脸上的雨水;有人往窑里、罐里蓄水、修固麦陇;有人藏起从官家渠里舍命盗的水、倾到泥沙翻滚的浑沟中;有人赤着上身骑在墙上用麦草和夯土修固城墙;有人在铺子里挂上险些积灰的箬笠斗篷;还有人为大旱结束即将跌价的粮食望仓跌足叹息……大将军李延照的府中,只对朝事略知一二的李延照幼子用手接着屋檐上滴滴落下的水, 兴奋叫嚷“爹, 渭水要涨了, 粮食能运了,要打仗了!”李延照大笑:“兵者国之大事,道天地将法都要算,你这望雨生战,可是犯了冒进的大忌。”父子嬉笑之声杂在雨里,而只隔大将军府三条街,廷尉寺前的景象却可谓愁云惨雾。恒王齐渐的车马停在一处偏僻巷尾。此刻他掀着车帘, 与一皂衣小吏小声说话。“不行。”小吏与他说。齐渐急了:“见一见都不行?”“都是侯爵王爵,最小的也是关内侯, 开了一个口, 你进了别人也想进,让你进不要别人进,岂不是得罪人?寺卿一口咬死,谁来也不行。”齐渐铁青脸摔下帘子, 不过片刻, 又卷起来:“真就传个消息也不行?这还有王法吗?”小吏脸苦得都要哭出来, 抹把脸上水:“殿下,廷尉寺现在是好大一个靶子,都等着抓错,我的祖宗……这、真不敢呐。”齐渐从帘幕往外窥视,看见诏狱外头还有些行迹可疑的人。“我就奇怪了。就……就没有三四个……四五个……贵人一起向丞相……向皇上说上些话的?”酎金之案牵涉之广令人咋舌——这么大阵仗,这么多贵人入狱,按理说应当早就闹得天翻地覆,奇怪的是这些叱咤风云贵极一时的王侯此刻竟像是圈里的猪猡,这么小小的一方诏狱就将能将他们都牢牢困死,真正是谬之极也!“嗳,要行早行了,保不住人心不齐。”小吏叹口气:“这罪不大,不会牵连族人。有人巴不得早点定罪呢,正好推恩分爵分产。”齐渐望着霖雨脉脉的天际想,也不尽然因此,从先帝开始、再到当今,已历将近二十年,有力反抗的诸侯王都已被慢慢减除。频阳王、章华长公主、燕王、吴王、豫章王……事到如今才回过神的人,已经太晚太晚了。开国以来天子与王侯有商有量、互为制衡之道已被彻底打破,开始滑向一方独大、完全不可控的局面。齐渐是本朝新贵,颇得圣宠,故而未卷入这次酎金案。然而想明了此节后,却觉唇亡齿寒,如临深渊,手指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殿下、殿下?”小吏唤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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