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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1 / 1)

两人离开大营,向着密林深处走去,前一截路因为经常有士兵与村民进出,所以是坚硬的泥土,可越往里,就越人迹罕至,路没有了,脚下踩着的,是厚厚一层落叶。沙沙。沙沙。沙沙。高林走得很快,苦宥竖起耳朵,依靠声音跟着他,跟了一截,却停住脚步,将棍子往前一伸,叫道:“喂,你过来拉我一把,沾了一脚泥。”片刻之后,木棍稍微晃了晃,像是被人握住了另一段。而几乎就在同一个瞬间,苦宥突然猛地将木棍往自己身前一拉,另一手从袖中扬出软剑,直直朝着面前人捅了过去!对方飞身躲开,冷笑一声:“苦统领,你倒是机敏。”“声音学得像,走路却不像。”苦宥握紧剑柄,“胆子不小,敢易容往军营里闯。”“胆子若不大,也难将苦统领诱来此处。”对方低声命令,“动手!”苦宥捕捉到头顶传来的细碎风声,挥手一砍,剑锋“当啷”一声,像是被裹入了一条极为柔软的织物,耳边银铃声忽而响成一片,严重干扰了他的判断,稍微一犹豫,脖颈处便被搭上一把冰冷的剑。“放心,我们教主只是想找你聊聊。”……阿宁端着点心,先去找了柳弦澈,结果药童说大公子早上在给苦统领换完药后,就与高副将一道下山了,去给一个村民接腿,直到现在还没回来。于是他又哒哒哒地跑到北营,谁知守卫也说苦统领与高副将一道出门了,就在不久前。阿宁听得一头雾水:“那我家大公子呢?”“没见到,来的只有高副将。”守卫道,“他看着神色匆匆的,事情应该挺紧急,袖子上破了大洞,也没来得及换衣裳,两人说了几句话,急急忙忙就走了。”阿宁听到这件失踪的破衣裳再度出现,隐约觉得事情似乎不太对,忙问:“王爷呢?”“在书房。”阿宁将点心往守卫手中一塞,转身就往书房跑。西南驻军的总统领就这么被人拐走了,听起来简直荒诞到匪夷所思。梁戍即刻下令封锁所有的出入口,而高林也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他倒还没听说苦宥的事,但发现了另一个异常——那日在寿宴上硬要说亲的祖孙三人,并不是十面谷的村民,今日自己无意中提及,结果人人都说没见过,就好像是突然冒出来的鬼魂一般。“但他们缠着我说那堆废话,有什么意义?”“不需要意义,只要能熟悉你说话的声音与音调,方便模仿,就够了。”柳弦安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苦统领。”高林骂了句脏话。对方时间卡得如此准确,可见事先准备得极为周全,现在哪怕派兵搜山,只怕也搜不出结果。程素月见梁戍脸色极为难看,便道:“苦宥身份特殊,白福教绑了他,有极大的可能会与王爷谈条件,至少……目前不会有生命危险。”正说着,屋外就有人送来了一封信,却不是白福教送来的,而是刘恒畅。“有什么新情报?”柳弦安问。梁戍拆开扫了一遍,信中恰好提到了木辙从南洋请来的新客人。“南洋人,可唤雷雨,纵猛禽,变万军,招亡灵。”高林道,“还挺敢吹,杂货铺子也没他经营广泛。”柳弦安猜测:“也有可能是善口技呢,只要听者闭上眼睛,他们一人就可变出万军。”而且若换成一般人,也没法仅经过一次交谈,就伪装出足以以假乱真的声音。高林心想,绝了,这唬人的技能,简直像是给苦宥量身定制一般。柳弦澈问:“阿畅还在信中写了什么?”“写乌蒙云悠短期内应该痊愈不了。”柳弦安看着信,“但不是他的主意,而是凤小金,凤小金主动提出不想让乌蒙兄妹掺和进这回白福教与王爷的争端,为此,他还给阿畅提供了许多下药的便利。”“这人……听着对木辙也没多忠心耿耿。”程素月摸了一把自己初愈的脖子,“他似乎真的不在乎任何事,可若真想保护那两兄妹,为何不带着他们远走高飞,却要一直住在那肮脏阴森的邪教里?”“未必不想走,也有可能是没法走,邪教在控制人一方面,总有些下三滥的本事。”柳弦澈道,“苦统领的眼睛在这次换药后,有一半的可能会痊愈。”“但那得是白福教在前期对他以礼相待。”梁戍吩咐,“去将驰腾从狱中提出来!”兵士领命,听出王爷声音里的怒意,脚底抹油跑得像风,片刻不敢耽搁。高林在旁琢磨,要是对方绑的是自己,倒也罢了,但偏偏苦宥是个闷葫芦,嘴皮子不利索,性子死倔,眼睛还看不见,这么一套搭配下来,落在邪教手中,怎么想,怎么会吃苦头。他娘的。还是得赶紧救人。作者有话要说:小柳:我胖了。小梁:不,你没胖。第100章驰腾为求保命, 这段时日已经差不多将所有自己知道的,关于白福教的事情都吐露了个干净,好不容易换了两顿安稳饱饭吃, 现在却又听说木辙竟施计绑了苦宥, 一时间也是叫苦不迭。他并不是不想说, 而是千真万确说不出木辙的藏身处,对方狡猾至极, 在西南处处都有老窝,平时就难寻,现在不更得躲得无影无踪?“为了不泄露行踪, 木辙极少派人前来玉石场, 大多是以青鹞传讯。”驰腾道, “他亲自驯养了一批鹞鸟, 比普通信鸽更聪明,青羽红眼,凶狠异常, 飞时快如闪电。”梁戍看着他:“在木辙心里,你值多少价钱?”“……我?”驰腾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清楚没有了利用价值的自己对于木辙而言,是一文不值的, 远不足以换回苦宥,更何况白福教对待叛徒的手段向来残忍, 思及此处,他毛骨悚然,连道, “木辙向来视所有人为蝼蚁, 他一生都致力于创神,也就把自己当成了神。”信徒狂热追捧着白福佛母, 而木辙也在这种汹涌的追捧中,产生了一种俯视众生的无上心态。很难说在此时的木辙眼中,大琰的天子算不算蝼蚁,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认为自己是更有资格坐在高位、管辖万物的。程素月暗自“呸”了一声,一个躲在阴沟里的,狂妄的疯子。“王爷!”外头突然传来一阵纷乱马蹄声,“大营外飞来了一只模样古怪的青鹞,腿上还捆着一封信!”火漆烫印着白福教的图腾,拆开之后,是木辙提出的交换要求。高林将头凑过去看,看得眼珠子都要脱框:“木辙是真疯了吧,换人也不提点实际条件,光这列明的黄金与白银,就能绵延拉出近百辆车,更别提还有成山的宝石与珍珠,他们是不是对苦宥的身价有什么误解?”西南驻军的总统领固然值钱,但也没值到能清空半座国库的份上,他道:“狮子大开口成这样,不会是还在等我们去讨价还价吧?”驰腾壮起胆子插话道:“或许……或许他是想让王爷替他拿回失物。”高林抬眼,惊疑道:“失物,你是说那批被密林部族搬空的宝藏,数量当真有如此之巨?”“具体数量我并不清楚,但根据当时木辙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损失了一大半的财产。”驰腾道,“他知道我在这里,也知道我能看懂这张赎金单背后的目的,或许真就有这么多。”柳弦澈心想,先是用鬼童子逼迫一回,又用苦统领逼迫第二回 ,看来那笔钱财的失窃,还真是扎在木辙心头的一根刺。他看向梁戍,见对方眉头微皱,像是正在考虑驰腾的话,便问:“王爷想要答应木辙的要求?”梁戍道:“这对我们没坏处。”答应下来,一者可以拖延时间,暂时保住苦宥,二者,密林中那数量如山的巨额财富,都是邪教多年搜刮的民脂民膏,没道理归木辙,也没道理归什么见鬼的密林部族,毕竟大琰正是处处等着用钱的时候。先前以为只是几十箱金银,所以并未在意,可现在看木辙开出来的单子,不管怎么算,自己似乎都得在意一下。高林与程素月对此见怪不怪,就知道,王爷肯定又想抢钱。但新问题也就随之来了,钱要怎么抢?木辙一个成日里在瘴气林中乱窜的老僵尸,尚且没法与那神秘部族抗衡,寻常人只会更棘手,总不能真将大军开进去,不分青红皂白烧山伐林吧?人人都心里没底,不知梁戍要最终作何决断。“万物皆有灵,”中午吃饭时,柳弦安道,“不好赶尽杀绝的。”梁戍将思绪拉回来,敲了敲他的脑袋:“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真去烧山?”柳弦安“嗯”了一声,又问:“那王爷有何打算?”“我在想当初攻打黄望乡叛军时,你制造出的那一批飞翼。”梁戍道,“倘若能变得更大一些,更容易操控一些,能御风飞过数百数千里,那样我们就能在高空找出密林部族生活的具体方位。”想法不错,柳弦安道:“可飞翼是没法飞数百数千里的,或许很久很久以后的人真的能飞这么远,但我们现在肯定不行。”“所以我也只是一想。”梁戍替他夹了一筷子菜,“行了,先好好吃你的饭。”“不过我们可以改进一下飞翼,使它们飞得更高一些。”柳弦安道,“只要飞得够高,也能看得更远。”“万一被风吹跑了呢?”“可以用一根绳索固定住嘛。”说干就干,柳弦安连饭都没怎么好好吃,嘴一擦就跑去书房画图了。柳弦澈也在书房,因为患者被绑架了,他的心情也十分阴云沉沉,包着一囊雷电,时不时就要“刺啦”响一声,问弟弟:“你跑什么?”“我想重新制造出一种风翼。”柳弦安比划,“像风筝一样,上头能坐两个人。”柳弦澈已经知道了他曾用风翼协助梁戍攻城的事,所以并没有斥责这种听起来相当白日梦的的设想,而是主动清空半张桌子,看着弟弟画图。窗外的日头渐渐隐了,阿宁进屋点亮灯,柳弦安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嘴里含了颗清凉的药丸,继续画。阿宁道:“公子稍微歇一会儿吧。”“我得抓紧时间。”柳弦安道,“要赶在四月初四之前。”“四月初四,这个日子有什么讲究?”“那面石壁上是这么写的。”柳弦安道,“创立十面谷的‘仙人’,就是在四月初四下凡,记载当中,每一年的这一天,林间都会华光万丈,白雾消散,听起来是太阳灿烂,瘴气减淡,视野最清晰的时间。”“可是现在距离四月初四已经没剩几天了。”“所以才要快一些。”于是柳大公子就发现懒蛋弟弟要是勤快起来,其实和白鹤山庄里的每一个弟子都无分别,胸前挂着一个布围裙,时而趴在桌边写写画画,时而跑去院中指导工匠,废寝忘食,每每夜半回房时,整个人都在摇晃。柳弦澈忍不住劝道:“不要太累。”柳弦安仰头看着半空中的风翼雏形,嘴里胡乱敷衍,模样与语调,都同先前躺在水榭软塌上时一模一样。“起来活动。”“嗯嗯。”“回去睡觉。”“嗯嗯。”可见还是戒尺挨得少。三十六架风翼最终准时完工,沿着蜿蜒的密林边缘线,依次整齐排列。四月初四这天,柳弦澈也登上了一架风翼,他手里握着千里镜,身旁另有一名御前侍卫相伴。小厮看着这庞然木架,心里没底得很,小声劝自家公子,我们还是在下头等着吧。柳弦澈却不听,他将腰间的皮带扣紧,仔细研究着千里镜的用法。另一名小厮将同伴拉到一旁,批评道:“这是二公子亲手造出来的,大公子怎么可能不去坐?你可真没眼色。”除了柳弦澈,高林、程素月、常小秋等人,也各自乘上风翼。梁戍将千里镜调好,递到柳弦安手里:“坐稳就好。”柳二公子却是不怕的,毕竟他是一个有事没事就扶摇直上九万里的人,这风翼还差得远。随着山风越来越大,风翼逐渐饱胀起来,终于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地面!“咳咳!”常小秋被风呛得直咳嗽,在刺目的阳光和大风下,他的眼睛几乎要睁不开,适应许久,方才勉强张开一条缝隙。钢索被放到最长,风翼已经停止在了最高处,他往下看了一眼,顿时腿脚发软,心跳如擂鼓。一旁的士兵没空理他,全神贯注用千里镜仔细观察,常小秋也闭目定了定神,学着他的样子往远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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