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到饭桌上估计好久没出现过肉食了，易蛋蛋一口气将肉粥喝了个精光，末了还吧唧了两下嘴。赵老三没有给赵琼立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她在吃饭的时候胡乱问些没有边际的问题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为何不给蛋蛋取个大名呢？”赵琼问道。“算命先生说我儿有九岁劫，不取大名可避过此劫，让他平安长大。”易大叔说，“且我夫妻俩都不识字，给蛋儿取大名的事就这么耽搁下了。”古人多迷信，对于命理之术持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赵琼笑出了声，她戳了戳易蛋蛋的胳膊，道：“你可知我以前的名字叫什么？”“叫什么？”易蛋蛋扭过头瞧着她问。“叫赵穷！穷光蛋的穷！”赵琼摇摇脑袋说。“那你又是为何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易蛋蛋疑惑道。“我爷爷会算命，我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他说我命格奇贵，怕我承受不住那么大的福气，于是就取了个‘穷’字压压福，不然会折寿的！”赵琼笑着解释，“我六岁的时候爷爷给我取名为‘琼’，琼花的琼，我才算有了大名儿了。”赵老三瞪了孙女一眼，“你这孩子嘴里净说胡话。”易蛋蛋不识字，没人教他识字，他爹娘也不指望他能出人头地。他搞不清楚穷光蛋的“穷”和琼花的“琼”读音一样又有哪里不同，只能凭直觉说：“琼花？花？你这名字像个小姑娘。”赵老三听到这里没吭声。他们爷孙初来襄陵，人生地不熟，还是要留个心眼儿的。赵琼年纪虽小，却能看出她五官轮廓格外好看，一看便知是个美人胚子，赵老三在襄陵寻不到什么靠山，怕孙女招歹人惦记，在找借宿之地时就再三嘱咐赵琼要扮作男孩。好在赵老三一直把赵琼当做男孩子养活，她行为举止也丝毫没有女子的娇柔之气，再加上年纪小，并不容易让人看出真实性别。“老人家会算命？”易家大婶惊奇地问。赵老三道：“略通。”“我爷爷可是把整本《六命鉴》都给背下来了。”赵琼不谦虚地吹了一波自家爷爷。“了不得！”易大叔立刻道，“老人家可否帮忙看看我这儿子，他这劫是否平安度过了？”赵老三仔细看了看易蛋蛋，思索一会儿，开口道：“我观你这儿子面相，命格硬，遭遇的劫难多半都能化险为夷。九岁劫当是无碍！”赵琼强行憋笑。她爷爷嘴皮子利索，他行医算命多半不仰仗真本事，而是仰仗这张嘴。但话又说回来，算命算命，命途千变万化，真的能被算出来吗？赵琼一直觉得自己爷爷算是半个江湖骗子，忽悠得所有人都信了他。有时候赵琼会直言不讳地点出赵老三这是在编瞎话，然而赵老三总发脾气，“老夫参悟了一辈子的《六命鉴》，比你这小娃娃懂得多！”懂得多？懂得更多的忽悠之术吗？赵琼虽如此腹诽，却不敢再说出来了。奈何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极敬鬼神，算命算出的话有人信。赵琼喝光了碗里的肉粥，开始啃蒸芋头。她一边啃一边听爷爷发动忽悠大法，跟易家人大谈特谈命理之术。“老人家既会识字，又会算命行医，为何从柳陶来到襄陵这小地方？”易大叔问。赵老三叹息一声，“世道艰难，若再不走，我这六十老翁都要被拉走充军了，还能怎么办？只能走喽！原本我想带着孙儿投奔这边的义兄弟，却又出现了变故……”他话语未尽，易家人也不再追问了，只宽慰道：“总归能找到维持生计的活。”等赵琼快把蒸芋头啃完的时候，易家人已经在高高兴兴地拜托赵老三为他们儿子取个大名了。赵老三一直把《六命鉴》这本书随身带着，他听到这请求之后当即掏出书，神神叨叨地开始翻看，还问了易蛋蛋的生辰八字，恨不能连他身上生了几颗痣都问清楚。易蛋蛋对于算命这回事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他对于给自己起大名这件事情的态度格外认真。赵琼啃完了蒸芋头，默默看着爷爷比比划划嘟囔了一大堆她听不懂的东西。过了好一会儿，赵老三抬头道：“你家这儿子发迹之所并非在襄陵，应当是在燕最北之地……”他眼睛发亮，看着易蛋蛋啧啧称奇，“这小子有点意思。”赵琼眼珠一转，问道：“我听人说，燕最北边的一座城池是防守最严密的抵御外邦之地，照爷爷的说法，难道蛋蛋会当个大将军？”易家人面面相觑，慌忙道：“我们夫妻俩不指望他能干什么大事，只希望他将来能赚钱养活自己……”“别人家父母皆是望子成龙，你们倒不一般。”赵老三有些惊奇，道，“可是这命数，做主的不是我，是天！”他伸出枯瘦的食指，指了指头顶，“命来了，挡不住！”“你是说我能当将军？”易蛋蛋激动地站了起来。“我怎知你能不能当将军？”赵老三笑了笑，“若我能准确的算出每个人的命数，那我不成神仙了？”易蛋蛋气哼哼地坐下了，“你这老头，故作神秘。”“不得无礼！”易大婶斥责道。易大叔忙问：“那我这儿子的大名？”“燕最北之地的城名叫‘朝州’……”赵老三略一思索，“你儿子的大名，不如就叫‘朝州’，可好？”“甚好！甚好！”易家人自觉这名字十分气派，讲出去也有面子，就这么同意了。易蛋蛋喜得大名易朝州，整个人神采飞扬，恨不能马上奔到街上向他一同玩耍的伙伴们炫耀他的名字。用过饭后，易朝州觉得自己能有这个名字多亏了赵琼的爷爷，于是兴奋地邀请赵琼和他们一块去捅新找着的马蜂窝。“那马蜂窝有人头大，生在老柳树上，还是我发现的。”易朝州领着赵琼出了门。赵老三撵在他们身后喊：“天都快黑了，半个时辰回来！”“老人家莫忧心，蛋儿对这附近熟的很，一块儿玩儿的孩子都是街坊邻居，不会出什么事儿。”易大婶打消了赵老三道顾虑。赵琼道：“你找着的？被马蜂蛰伤了怎么行，土马蜂毒的很！”“可不是被蜇到了嘛！”易朝州满脸郁闷，“我脸肿了大半个月才消肿，这次我一定要把那个马蜂窝给捅了！”赵琼出了个主意，“咱们用火熏它，保准马蜂晕头转向。再选一根长棍子，一下子把它给捅下来，这样就不会被蛰到了。”易朝州一笑，“我也是这样打算的！你以前掏过马蜂窝吗？”“当然掏过，马蜂窝可入药，而且价格还挺贵，我以前就跟着爷爷掏马蜂窝卖钱。”赵琼道。“我是听过有这么个说法。”易朝州道。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街口，一伙半大孩子已经等在那里了。年纪最大的孩子仔细瞅了瞅跟在易朝州身后的赵琼，道：“蛋蛋，你怎么带了个姑娘家过来？”“这是我朋友，男孩！”易朝州道，“长得确实有些娘气，你们可不许笑话他。”剩下几个年纪稍小的孩子对视一眼，都笑了。“好好好，我们保准不欺负他。”易朝州又道：“还有，我告诉你们，以后不许再叫我蛋蛋，叫我朝州，我有大名了！”众人一听，笑作一团，“大名？什么大名？你会写吗？”“不会写怎么了？！”易朝州生气地反驳道。赵琼顺利地打入易朝州的小团体，并且得知了这群孩子的名字。什么宋柱子、刘石头、李小狗……赵琼无比庆幸自己的爷爷是个文化人，否则她不敢想象自己的名字会不会是“赵翠花”……不过，就算赵老三是个识字的，他最开始给孙女起的土名还是“赵穷”呢……一群人风风火火地奔到老柳树底下，赵琼抬头看了看五六米高的老柳树，自然而然地吩咐道：“大家去找点柴火，咱们点火熏马蜂窝，蛋蛋你找几根结实的长棍子，咱一会儿把它给捅下来。”“都说了不许叫我蛋蛋！”易朝州满脸不高兴地找棍子去了。这群半大孩子们的执行能力倒是挺高，不一会儿就收罗了一大堆树叶木柴，易朝州在搜寻长木棍的过程中遇到了困难，因为他实在找不到那么长的棍子可以捣下来马蜂窝，最后赵琼同他一起去了一户人家要来了根破竹竿。赵琼将干柴草叶绑在竹竿上做成了一把火炬，然后从口袋里取出随身携带的打火石点燃了火炬。冒着烟的火炬一被放到马蜂窝底下，那些蛰人的土马蜂立刻就被熏得晕头转向了。“都离得远些，别叫落下的马蜂掉到身上。”赵琼招呼小伙伴们退后几步。待马蜂被熏的差不多了，赵琼手上一使劲，轻易地就把马蜂窝给弄下来了。众人欢呼一声，跑过去拾起人头大小的马蜂窝。“这个可卖多少钱？”易朝州问。“不知道，各地价钱可能不一样，要去药房里问问。”赵琼回答。“若能得上几个铜板，咱们去村口买一袋炒黄豆分食，怎么样？”有人建议。“我觉得可以，这窝有这么大个儿！”赵琼用棍子拨掉马蜂窝上残留的马蜂，拎起它就走，“估摸能卖不少铜板，除了买一袋炒黄豆，还能估计还能得几枚糖山楂。”一群人高高兴兴地去街上找药房，刚走到一条主道，赵琼就看见发布榜文告示的地方围了一圈子人。她微微收敛了笑容，走到近处看了看。“这上面写了什么？”这群半大少年跟在她身后，他们都不识字，自然不清楚榜文上面写了什么。赵琼脸色一沉，低声道：“上面写，要征粮，而且数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