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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清正殿(1 / 1)

这是山林中的第几日?赵琼的双手都被磨破了皮, 她拄着一根结实的木棍,倚着一棵大树直喘气。裤腿溅上了泥点子,手肘处的布料被磨破了。赵琼一屁股坐在地上, 气急败坏地把木棍扔得老远。她在生自己的气。因为她不小心崴到了脚。易朝州像只跟屁虫似的在赵琼身边来回晃悠,喋喋不休, “哎呀,你把拐杖扔了干嘛?多大的人了,还想拿东西撒气?”他一溜烟儿地把木棍子拾了回来,强塞到赵琼手里,一看她手掌心被磨破了,又忍不住道:“怎么不早说你手破皮了?用布条缠上就没那么疼了!”“都是皮外伤,我爷爷已经帮我正骨了, 用不着拐杖, 手心的伤更是不值一提。”赵琼想让他闭嘴,“我以前都没发现你是个这么啰嗦的人?碎碎叨叨跟个姑娘似的。”“嘴硬。”易朝州从旁边薅了一把止血消炎的艾草,揉碎了放到赵琼手里, 让她握着给伤口敷药。在山里待了这么多天,易朝州也学会了认一些简单的草药。他看着赵琼道:“我年纪比你大, 不和你计较。”赵琼送易朝州一个白眼。赵琼在帮忙采药的时候滑了一跤,扭伤脚腕,赵老三帮她把骨头扭正,但赵琼脚腕还有一点红肿, 走起路来有些疼。褚天戈每日带人翻山越岭,路途难免颠簸,赵琼脚腕的扭伤无法静养,自然没办法好得快。老弱病残者都坐在牲畜上,不然会拖慢他们的行进速度, 这两日她都是坐在马上被驼着走的。托脚伤的福,赵琼学会了骑马,她腿短碰不到脚蹬,但是会勒缰绳控制马匹走向,马儿性情温顺,她驾起马来得心应手。赵琼歇了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我要去看看婶婶。”元夫人这几日高烧不退,都烧糊涂了。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伤口感染就可以要了一个人的命。那支夺命箭把元夫人的肩膀扎了个对穿,伤口如此之深,想不感染简直难如登天。元璟、元瑶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母亲,她因为生病神志昏沉,有一次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褚家一位女性会骑马,她就与元夫人同乘一匹马,用藤条把她给绑到自己身上,这样才避免元夫人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坠落。易朝州不许赵琼去:“爷爷嘱咐了我要看着你,你脚还没好怎么能乱动?我去看婶婶,回来把她的状况告诉你。”赵琼张了张嘴,有心让他将元璟兄妹也喊过来,但转念一想,元璟、元瑶在这个时候定然不想离开母亲半步,于是她就歇了这个心思。另一头,褚世衍终于摆脱了他小堂妹的纠缠,和赵琼坐到了一处。“你们俩是亲戚吗?你喊爷爷他也喊爷爷,你喊婶婶他也喊婶婶。”他奇怪地问。“他算我哪门子的亲戚,我和他认识的时间满打满算都没有三个月。”赵琼腿一伸,坐没坐相地靠在树上,“正好同是天涯沦落人,日子过得一个比一个惨,凑一块儿了呗。”褚世衍点了下头,看赵琼脸上没什么伤感的情绪,于是继续问:“你一直和爷爷一块?你爹娘……”“从前住柳陶城,后来征兵将至,我和爷爷就设法逃了出来,正好逃到了襄陵。”赵琼无精打采地道,“我爹好赌,被讨债的打死了,我娘跟我爹一同去了。”她看褚世衍眼神不对,又道,“我不认为有这样的父母是件丢人的事,我还没觉得不自在呢,你也别觉得不自在。只是你问了,我就说了。”“你豁达。”褚世衍表情缓和。易朝州父母亲人皆亡,元璟母亲病重,父亲身死,妹妹年幼,赵琼与爷爷相依为命。如此算来,还是褚世衍身边的亲人最多。褚家大大小小的亲眷,只要是活着的,都在褚天戈的队伍了。“你娘呢?”赵琼问,“经常见你提起褚伯,没见你提起过你娘。”“我五岁那年她因病过世了。”褚世衍神色淡淡,随后顿了顿,“说来也巧……我娘也姓姬。”赵琼一愣,“是挺巧的。”姬是燕朝皇族姓氏,同时也是前周朝皇族姓氏。因为几百年前的燕曾经是周的诸侯国,燕王室也流着周的血脉,姬姓就这样流传了下来。赵琼忍不住看了褚世衍一眼。她一向敢想敢说。赵琼觉得依照现在的局势,褚家趁机反了才是上上之选。褚天戈有谋略、有魄力、有仁心、有声望、有人手。燕内忧外患,皇帝失信于民,天地大旱,百姓无粮可吃,朝野、民间动荡不安。——此乃天时地利人和!而且,如果让赵琼来选一个符合她期望的明君、仁君,褚天戈简直她心中的最佳人选。赵琼当然知道推翻一个王朝的伟大事业并非只是动动脑子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真正让她起了这个念头的,是褚世衍说他的父亲毫不心慈手软地一击杀死了秦王世子。当时赵琼听褚世衍说了这件事情,她首先感觉到的是诧异,她意识到褚天戈并不像普通百姓一样敬畏皇族,面对权势滔天地位尊贵的秦王世子,褚天戈居然说杀就杀了。放在普通人身上,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赵琼觉得不造反都对不起现在的“大好局势”,反正褚家已经走在造反的路上,她不信褚天戈意识不到他们现在的处境。历史上所有的民间起义都是有理由的占了大义的,他们首先要找一个造反的口号和借口,还要给自己的身份找一个清晰的定位,因为要师出有名。赵琼这人思维活络,才一会功夫她就已经帮褚天戈想好了。口号就是“诛暴燕,除外敌,施仁政,安民心”。至于身份定位……赵琼摸着下巴,想到襄陵的野史传说,再想到褚世衍母亲的姓氏。不如就对外宣称褚家是前周皇族遗脉,受祖先指引举兵起义,要诛灭施行暴政的燕,以仁德治民,重新建立强大统一、百姓安乐的中原王朝……“我爹和我爷爷天天和那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也不知道商量什么,每回还躲着人,我想听都没得听。”褚世衍略有些烦躁。赵琼被打断思路,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她瞅瞅褚世衍,唉声叹气。她想能有什么用呢?想来想去也是瞎想。计策是这么个计策,有没有人听她的是一说,实行起来是不是这样是另一说,褚天戈等人到底会不会继续造反还是一说。赵琼脑仁疼。她和爷爷以后的路又该怎么走?一直跟着褚天戈?赵琼并不抵触这个选择,但是她是个惜命的人,所以在关键选项前才会犹豫不决。如果有生存几率更大的选项,赵琼会毫不犹豫地选那一个,如果横竖都是死,她还不如和爷爷一起跟着褚天戈反了。纵然这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活着,可至少也是活着。过了一会儿,易朝州回来了。他一屁股坐在赵琼旁边,脸色不大好看,“那几个大人,都说元夫人情况不好,如果烧一直不退,就……”赵琼喉咙一哽,“我还是该亲自赶到那边看看她。”“有人嫌伤员拖慢行进速度,想要把他们丢下,还去找我爹理论,我爹没同意。”褚世衍道,“大概是两天前的事,从那时候那一小撮人就不服我爹指挥了。”易朝州气坏了,“忘恩负义!也不看看是谁将他们从襄陵带出来的!把活生生的人丢掉,他们可能会被山里的豺狼虎豹吃掉,可能会病死,这是有良心的人能干出来的吗?”“想闹就闹罢,反正这五百余人只有褚伯能做主。”赵琼认为那群人是跳梁小丑,“脑子拎不清的蠢人……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摆不清楚,还有脸要求这要求那,他们有什么资格要求?”“秋扬叔叔让我爹防止奸人挑拨。”褚世衍冷笑,“我想看看有没有人敢做到那一步。”……宿阳,皇宫,清正殿。姬征端坐在龙椅之上,手持朱笔,正在批阅奏折。一个手持拂尘的太监匆匆进来,禀报兵部尚书有军令要奏。姬征放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眉心,道:“宣。”他今年二十二岁,年轻且野心勃勃,他费尽心思夺得了身下这把龙椅,享受着无上的权力,同时也承担着无比沉重的压力。兵部尚书一进殿就跪在了地上,他额头上汗津津的,“陛下,秦王世子……在襄陵死于暴民之手,秦王殿下已经带兵过去了!”一片沉寂。过了许久,姬征才淡淡地嗯了一声。出乎意料的平淡的反应,姬征一向和秦王交好,与这位姬衡堂弟关系亲厚,骤然得知堂弟身死的消息,姬征居然就没有别的反应了。兵部尚书原以为皇帝会大发雷霆,谁知皇帝没有大发雷霆,而是如此……冷静漠然。可兵部尚书非但没有感到放松,反而更加紧张,冷汗迅速湿透了他的里衣。他不敢揣摩姬征的心思。“民间有流言称,秦王残暴不仁,意图谋反,派军屠城……”兵部尚书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支小竹管呈了上去,“这是从南方边镇赶回来传递消息的将士在一只鸟雀的腿上解下来的,流言就是由鸟雀身上所带的密信上传出来的,请陛下过目。”姬征展开这张污迹斑斑的纸片。“余十月十四日于襄陵写下此绝笔。秦王无皇帝圣旨,私自带兵。兵临城下,强行破城,驱赶百姓至城外,挖坑活埋。已有益阳、荣河、楚平等城遭遇屠城之祸,全城百姓,无一活口。襄陵恐难也逃一劫,余留此书信,警示世人!”毫无疑问,这封信是褚天戈的手笔。他连秦王世子都敢杀,怎可能束手待毙?消息已经散播出去,秦王私自带兵屠城意图谋反的流言若坐实……又会是怎样一番局面?作者有话要说:修文……二皇子是姬征,三皇子姬穆 我居然写错了qaq,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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