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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1 / 1)

“哦。”他的手臂越过她的肩膀,白皙小臂上只有腕表显得突出。饶束背对着他,默默用纸巾擦干净自己脸上的眼泪。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她以一种近乎病态的速度,立刻恢复了正常。“你刚刚干嘛靠得那么近?”她说话的声音还带着点鼻音,转过身来,佯装抱怨,“我们女孩子花痴起来可是很恐怖的我跟你说!不管我对你做了什么都不能怪我的。”张修略低了头,略歪了个角度,静静看了她几秒。“有些人哭起来真像一棵竹笋。”他挑着长眉,脱口而出。饶束乐了,“哇你好厉害,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竹笋啊?”“谁说我知道?”他抽了另一张纸巾擦手,“我不知道。”“那你怎么一说一个准啊?”“因为我厉害。”“……”这话原本出自她口,貌似不能反驳的样子。两个人离开柜台去过安检时,饶束走在前面,张修走在后面。其实“竹笋”这个词是突然跑进他脑海里来的,因为她流眼泪的模样,就像生命力旺盛的竹笋被人一层层地剥掉笋壳。他难以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景象,只找到“竹笋”这个词。这是张修第一次看见饶束哭。古怪,无因可循。而世事之所以无常,在于它从来不会在某件事发生之后帮你总结出某条规律,更不会善心大发地给你发出任何提示,它本身就是变化多端的,不够强大的人永远只能被它主导。生活中所有的规律都要自己去总结,所有微小的苗头都要自己去留意。如此才能防患于未然。还是2016年6月23日。上午,广州白云机场。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向来细心且敏感到变态的少年,不动声色地收藏起这样一件小事。但不管他多么厉害多么强大多么细心,也料想不到,在后来的岁月里,他会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她哭,无能为力,束手无策。在无边无尽的白天与黑夜,她哭着说:饶束是不可被饶恕的,张修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呀。而他只能从背后抱着她,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没什么不可以的,所有人都必须…饶恕我的饶束。……谁能完完整整地预见我们那些还未到来的人生呢?谁都不能。他也不能。我们遇劫,我们受劫。我们在劫难里走完这一生。甘之如饴。2飞机上。张修补眠,饶束看书。七月份就是学校的期末考试周了,她多多少少也要复习一下才能保证不挂科。金融专业,她不讨厌,但也说不上热爱。从入学到现在,关于学习,饶束的一切都是淡淡的,可有可无,随着大流往前走。有时候明显已经感觉到自己麻木得不行了,但依然能被考试制度推着继续下去。也许这就是人类社会的伟大之处吧,也是悲哀之处。“错了。”“我的妈!”饶束惊悚地转头,旁边座位里的人果然醒了,正垂着眼眸在看她摊开的课本。饶束轻轻呼气,“你怎么总是突然出声呢!很吓人的好不好?”“你是我见过最不经吓的人。”他说。“那你是我见过最爱吓人的人。”她回嘴。张修抬眸看她,“也不见得。”“什么不见得?”“我没兴趣吓其他人。”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饶束眨眨眼,笑着反问:“只有兴趣来吓我是吧?”“只有兴趣去吓不经吓的人。”“……”她愣了一会,“哦!”所以绕来绕去还是在说她不经吓呗。头偏向另一边,张修没再看她,拉下眼罩继续补眠。饶束及时追问:“哎,三岁,你刚刚说‘错了’,是在说我做题做错了吗?”他轻“嗯”一声,“题号六,正确选项是c。”“……”她震惊了。握着笔,瞪着他的侧脸。因为这是一道她还没填答案的课后练习题,方才是在草稿纸上列公式、代入变量,但她的确想着要选b来着,只是还没填进去而已。所以他连她在算什么都看清楚了吗!就这样被看光光了,饶束可他妈不服气了。“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啊?”她小声问他,同时合上宏观经济学课本。戴着眼罩的人懒懒反问:“你没念过幼儿园么?”“啊?当然有啦,我肯定上过幼儿园的嘛。”张修唇角微翘,“那你还问?”“……”饶束反应过来了。啊真是!这个没有一句真话的家伙!她“哼”了一下,“我读过的幼儿园可不教宏观经济学的。你读的是什么幼儿园啊?”“高级幼儿园。”“广州没有叫‘高级幼儿园’的幼儿园!”“这只是幼儿园的一种类型,”他顿了顿,又补充反问,“我有说这是一个校园名字吗?”“……”饶束忍住不炸毛,“那你的幼儿园是什么名字呀?”“蓝天幼儿园。”她忍不住了,“这哪里是……!”“嘘。”张修竖起食指,放在自己唇前,偏偏还翘着唇角在笑。“不要大声喧闹,做个文明乘客。”他提醒她,仿佛她大声喧闹的原因与他无关一样。饶束被他激得急了,抓着他手臂摇了摇,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怎么不讲道理呢?你该不会真的只有三岁吧!蓝天幼儿园随处可见,哪里是什么‘高级幼儿园’?!”张修压根不想给她顺毛,任由她炸。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找到一个最适合睡觉的,依然慵懒地说:“不让三岁的小孩睡觉貌似不太道德吧,饶竹笋你确定还要吵着我?”“饶……什么???”她一脸问号,“你什么时候给我取了一个这么难听的名字?”“你再吵,我还能给你取出更难听的名字来。”“那你还是睡觉吧,我就不该跟你说话!”“最好如此。”“……”这只是女孩子的气话,气话啊!他懂不懂!饶束赶紧拿了瓶矿泉水,拧开后灌了一大口,降火,平复呼吸。3北京首都国际机场。两人走出航站楼已经中午一点多了。“你先拉一下。”饶束把行李箱推到张修面前。他没说什么,也没像她之前拉行李箱那样拉着它走,而是把拉杆降低一节,然后用左手侧推着它走。这样不费劲。饶束腾出了手,从背包里找出她的伞,撑开之后,小跑了几步追上前面的人。一片阴影从上方罩下来,张修微仰起头,看见一把淡蓝色的遮阳伞。“你不怕被晒黑啊?”她在他身旁笑着问。他转头,见她的短发不知何时被弄乱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弄乱的,像杂草一样,凌乱又蓬勃。“怎么啦?”饶束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啊?”“没。”张修移开视线。她小声咕咕:“没……那你干啥看这么久……”他假装没听见。把行李箱推回给她,然后迈着长腿走出了伞下阴影。饶束继续在他身后咕咕:“就算是三岁的小朋友也要防晒吧……仗着自己皮肤白,就使劲糟蹋了是不是……帽子还要反着戴,这又是什么操作嘛……”张修则继续假装听不见,一手拎着一瓶纯净水,一手插在休闲裤裤兜里,悠悠闲闲地走在她前面。两人一前一后,一个什么都没拿,一身轻松;一个既撑伞又拉行李箱,还背着包。他们的穿搭放在一起来看,有一种不和谐的和谐之感。他是长裤短衣,她是短裤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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