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的苹果快削好了，技术不错，皮细细长长地连在一起，从头到尾都没断过。老人看着他逆光的轮廓，觉得有些眼熟，这坐在床边削苹果的好像是女婿，可是女婿又没那么年轻，而且他人早就已经不在了……老人眨了眨眼睛，更加看真切了坐在床边的少年，意识到这不是女婿，而是长孙。是鸣鸣，不是他爸爸。“……”老人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长孙的头发看上去比记忆中要长了些，柔软的发尾盖过了后颈，样子看起来也比他记忆中要大了些，更像他的爸爸了。自己是昏迷了多少时候？所有的记忆一回到脑海中，老爷子就忍不住想自己在家摔倒的时候，墙上的日历显示的是哪一年哪一天。他收回目光，想要在这个陌生的病房里搜寻一下日期的痕迹，可是涂刷成温馨的米黄色的墙上除了几幅装饰画，别的什么也没有。老人的动静引来了少年的目光，楚鸣谦拿着手里削得光溜溜的苹果，望着在床上睁开了眼睛仿佛在搜寻什么东西的姥爷，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叫他：“姥爷？”他原以为姥爷不会对自己这一声有反应，没想到叫完之后，老人却躺在枕头上，转头看向了他，那目光是清醒的，不是无焦距的。楚鸣谦的心狂跳起来，见姥爷看着自己，然后无声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像从前那般叫自己：“鸣鸣。”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楚鸣谦从里面跑了出来。厉承钧正在外面跟医生交谈，见他扑过来，心中顿时一紧，伸手接住了他。楚鸣谦扑到他怀里，在厉承钧开口发问前就高兴地对他说道：“承钧！姥爷醒了！我姥爷醒了！”第84章刚刚看楚鸣谦这么跑过来, 厉承钧第一反应就是心惊胆战, 把人接住以后一颗心才落回胸腔里。听清楚楚鸣谦话里的意思以后, 他看了不懂中文的医生一眼, 然后说道：“病人彻底恢复清醒了。”医生立刻走过来推门进去, 护士也很快赶来了。楚鸣谦还在高兴, 厉承钧本来也因为他的欣喜若狂而开心, 把人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头发。可是怀中人高兴了没多久, 就揪着他的衣服呜呜地哭了。厉承钧：“……”病房里在传来说话的声音, 其中夹杂着中文跟英文, 不过厉承钧完全没有心思去听, 他的全副注意力都在怀中的小朋友身上。“怎么了？”他抱着楚鸣谦, 轻声问道, “外公醒来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哭？”楚鸣谦像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是突然想哭。他把自己埋在厉承钧的怀里，觉得这样也太莫名其妙了：“我——呜，我也不知道, 就是很想哭。”厉承钧感到他在蹭自己, 身上的这件衬衫大概要被他的眼泪给毁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的外公, 形象就这么不整。不过比起其他来，重要的还是让楚鸣谦哭个够，他抬手轻轻地拍了拍楚鸣谦的背，安抚道：“没事, 荷尔蒙变化也会容易引起情绪起伏，这是常见的，不要在意。”楚鸣谦听着这个原因，他可没想过自己怀孕以后会突然变成个哭包，顿时觉得在卸货之前都不能参加什么激动人心的活动了，免得一开口就当场爆哭。他吸了吸鼻子，感到自己的情绪平复了，果然这荷尔蒙影响来得快去得也快。厉承钧感到他松开了自己的衣服，然后看到了留在上面的一小块痕迹，抬起手来试图给他擦干：“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关系。”厉承钧握住了他的手，望着他哭过的眼睛，低沉地道，“我不在意。”楚鸣谦看着他，仿佛要被那双深邃的眼眸给吸进去，然而出神的状态被他的一个抽噎给打断了。厉承钧表情凝了片刻，终于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然后抽了手帕给他擦眼泪。“我自己来。”楚鸣谦窘迫地抽走了他拿着的手帕，擦干净了眼泪，接着忍不住看了看手帕上面的标志。厉承钧听他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情很担心，我们待会要怎么跟姥爷说——”说什么？厉承钧看着楚鸣谦的肚子，答案不言而喻。“姥爷才刚醒过来，我怕太刺激到他了。”楚鸣谦说着，把用过的手帕收了起来，打算回家洗了以后再还给厉承钧，就不说自己怀孕的事，光是有了个同性情人这种事都够刺激的了。“孩子的事可以先不说。”厉承钧做了决定，“待会进去介绍到我的时候，由我来说。”楚鸣谦抬起头来看着他，厉承钧是把大部分的压力都承担在了自己身上，楚鸣谦感到一阵安全跟依赖，点了点头。厉承钧揽过了他：“我们进去吧。”重新回到病房里，两人只看到原本躺在床上的老人精神抖擞，并且不大配合医生，在对他们说道：“不用检查，我给自己把过脉了，我很健康，现在我最想做的是吃苹果——”厉承钧：“……”他可没有预料到这个。楚鸣谦的外公昏迷的时候，光看那张斯文的脸，完全看不出他有这么……活泼。厉承钧一时间简直要以为这是新药注射后遗症，然而楚鸣谦在旁边显然对姥爷的表现接受良好，就只能说明老爷子在中风昏迷之前，也是这样的性格了。在姥爷用毫不生涩的英语跟主治医生讨价还价的时候，楚鸣谦忍不住走了过来，说道：“姥爷，人家要给你检查你就配合点，你喜欢这么闹腾的病人啊？”坐在床上的老人转头看向他，刚刚自己才清醒没多久，长孙就欣喜地跑出去叫医生了，老爷子都还没跟他讲上两句话。“这哪儿呢，鸣鸣？”还是孙子的话管用，老爷子配合起来，不闹腾了，“弟弟妹妹呢？我怎么感觉这里像在国外了？三院没这么多外资力量啊。”楚鸣谦一听他这说话的方式，就感到熟悉的姥爷又回来了。作为刚刚彻底从中风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的病人，姥爷的这个乐观心态简直了，完全可以向天再续五百年。楚鸣谦忍不住说：“你都昏迷了两年！”两年？姥爷一愣：“那我就这么醒过来了啊？这医学奇迹啊！我自愈的吗？”厉承钧在旁听着，觉得自己找到个适合的机会来加入对话了，于是开口道：“您注射了新药，被治愈的。”姥爷又转头看向他，觉得在自己昏迷的时候科技仿佛前进了二十年。这屋里有护士有医生，可穿着高定风衣的厉承钧怎么看也不像是医院的人，老爷子于是看向外孙，问道：“这位是？”楚鸣谦：“这是——”他卡了壳，这该怎么说？我男朋友？我情人？怎么样听上去才没有那么刺激？厉承钧接过了话头：“您孙婿。”楚鸣谦：“……”这样有比较容易接受吗？不一样直接吗？可是他看着姥爷的表情，姥爷好像真的对这个答案接受度还行。老爷子靠在床头眨了眨眼睛，然后目光在外面搜索了一下，接着问楚鸣谦：“南星呢？她在哪里？她怎么现在就有男朋友了？”而且年纪还差这么大！厉承钧：“……”他现在知道楚鸣谦那出色的解读能力是遗传自哪里了，源头就在这儿。“不是南星的！”楚鸣谦听姥爷猜得这么离谱，干脆直接指着厉承钧道，“这是我男朋友。”听到“我男朋友”这几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来的愉悦比厉承钧想象的要高，他看向有些“……”的姥爷，向老人家点了点头。姥爷表情空白了两秒，想了想又很快恢复了正常。没什么，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中风昏迷都有特效药治了，外孙找了个男朋友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噢。”老爷子本来就心态开放，往鬼门关走过这么一回，更加能接受这些了，“过来鸣鸣。”楚鸣谦见姥爷朝自己伸手了，于是走过来，握住了姥爷的手。姥爷坐在床上望着他，给他检查的医生跟护士都已经完事了，正走到厉承钧那边跟他汇报一下情况。楚鸣谦一边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一边听着姥爷说话：“鸣鸣，你喜欢就好，姥爷没有意见——”“嗯嗯。”楚鸣谦应着，忽然感到姥爷没声了，于是把全副注意力调回来一看，发现姥爷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滑到了自己的脉门上，正在一脸莫名地把脉。看着这边的厉承钧：“……”姥爷：“？？？”楚鸣谦：“……”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本来想缓缓再跟老爷子说的，结果他一上手就把脉了，这显然已经发现不对了。姥爷：“等等，换只手，我怎么感觉我摸到的是——”……等会儿，等会儿，他就一时不察中风，醒来世界就不一样了！科技如此进步的吗？两年大爆炸？他们家宝贝孙子找了个男朋友，然后还用上科技手段，怀孕了？老爷子抬起头来，看着楚鸣谦的表情，笃定了自己没摸错，心里只想着我就昏迷了两年，怎么感觉跟睡了二十年似的！他收回了手，看着楚鸣谦，又看了看自称是自己孙婿的厉承钧，问道：“这个你俩有谁打算跟我解释一下吗？”……楚南星跟楚子榧在学校里接到消息，听见姥爷彻底清醒了，也一放学就跑了过来。厉承钧派了车去接他们，穿着新校服的两姐弟一来狂奔过来，来到了病房里，见到坐在床上精神奕奕的姥爷，顿时叫了一声：“姥爷！”老爷子看着小外孙跟小外孙女出现在面前，喜出望外地张开了怀抱：“小星！小榧！”“姥爷！”楚南星跟楚子榧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医生的检查结果出来，确定老爷子的身体各项机能都保持得很好，差不多再在医院里观察一天，没问题就可以回去休养了。楚鸣谦一听，心头悬着的最后一块大石也落了下来。这下好了，他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厉承钧在旁适时地开口道：“等您跟我们回去之后，可以安心的跟鸣鸣一起在澳洲休养，我有专业的医疗团队。”姥爷刚刚已经知道了长孙的孩子是怎么回事，一想就知道又是女婿那边带过来的特殊体质，给撞上了。这确实需要有专业的医疗团队来保证整个孕期的安全，不过他捕捉到了别的重点，对越看越眼熟的厉承钧说道：“看来你很有钱。”未来首富还没说话，待在姥爷的病床边的楚南星就抬头对姥爷说道：“哥哥现在也很有钱。”“对。”楚子榧严肃地点了点头，“身家过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