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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 1)

凌孤月站在厅中,四周围了一圈的弟子,皆在窃窃私语。他微微点头,不卑不亢地冲堂上次第而坐的三人抱拳行礼,“孤月见过三位师叔。”二长老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大长老缓声道:“免礼,凌师侄,你可知今日为何请你来?”“大概是因为季桐师侄?”凌孤月猜测道。“你倒没跟我们装傻充愣,”二长老拈了拈他那编得整齐直垂到胸前的胡子,晃着脑袋道,“平日你总仗着掌门师兄的身份欺压同门弟子,现在又用残忍手段杀害师侄,你可有话要说?”“二长老说我杀了季桐?我不承认,”凌孤月扫了堂上的三人一眼,淡淡道:“此事与我无关。”“不只是季桐,还有季阳,”二长老冷笑,“杀了一个人,就得再杀一人掩盖之前的罪行,你为了不暴露自己,还杀了季阳灭口!”“什么?”凌孤月皱眉道,“季阳也死了?”“凌师侄,”三长老此时阴粲粲地出声,“自古红颜多薄命,你虽然是男人,有时候容貌也会为你招来麻烦。季家兄弟虽然常常纠缠你,但你也不该杀了他们。”凌孤月直视他蛇蝎一般阴翳的眼神,坦然道:“我没有杀人,三长老这样说可有证据?”“证据?”二长老拍桌道,“如果没有证据我们怎么会叫你来?你以为知过堂是什么地方?”此时,沉默良久的大长老斟酌着说道:“凌师侄,前日你是否给季桐写过一封信?我们在他房间的烛灰里发现了书信的余烬,我特意查看过,那字迹的确属于你。”还未等凌孤月反驳,二长老又插嘴道:“可怜季阳那小子紧咬着不肯说出杀害他兄长的凶手,最终却也是命丧黄泉!”趁着二长老感慨余韵未尽,凌孤月终于有机会开口道:“我这几日不曾出过沉冬榭,对两位师侄的死也确实是不知情。”“还在狡辩!”二长老愤愤道,“白竟,你来说!”这时,立在人堆里的一名弟子站了出来,先是拱手行了个礼,然后才道:“今天一早我照常起来去练功,平时大家都是五更天就起来了,可都日上三竿了也不见季阳来武场。我以为他因为失去兄长,难免悲痛,于是就想回去安慰安慰他,谁知刚走到他房间,一推开门就……”白竟迟疑了一下,止住了话。“你只管说!”二长老拍了拍桌子催促道。白竟只好接着说道:“就看到季阳师弟倒在地上,浑身是血……脸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肉,眼眶中空荡荡的,口中牙齿全碎,残肢都散到了门口,实在可怖!”☆、第 3 章回忆起季阳死时的惨状,白竟将脸撇到一边,不忍心再说下去。厅中弟子眉头紧锁,纷纷向凌孤月投去窥测的目光。三长老喉中发出‘咕咚咕咚’的怪声,笑道:“凌孤月,那惨死的小弟子全身两百零六块骨头无一完好,奇经八脉更是全数被毁,如此狠厉的手法,除了练到了屏川心法的第六层,还有谁能做到?而今掌门外出,屏川内只有你与我们三人有可能,你又恰恰杀害了他的兄长,这般巧合,你可还有话要说?”那笑容分明不怀好意。凌孤月亦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抬眼扫过厅中的众人,冷静问道:“季阳师侄是昨日何时遇害的?”大长老叹气,“今日白竟来通知时,是我亲自去查看的,我见他身上布满了紫色尸斑,肢体也已僵化,就此推测,应是昨夜子时遇的害。”凌孤月闻言松了口气,“昨夜我一直都在沉冬榭,寸步未离,谈何去众弟子的飞叶峰杀害季阳呢?”“你说你半步未离就寸步未离?可有人证?”二长老愤愤道。“自然有,”凌孤月自信道,“昨夜青竹师侄来找我下棋,我们从日落一直下到今日辰时尚且未分胜负,他可以作证我确实未曾离开过沉冬榭。而我的小童也在一旁伺候着茶水,这样一来,有两个证人。”“小童是你的人,他如何算得证人?要说青竹嘛……”二长老沉吟一下,点头道:“青竹是掌门的嫡传弟子,我倒信他不会偏颇你。”“既是如此,青竹何在?”大长老唤道。“弟子在。”一名白衣弟子轻飘飘地往中间站了一步,对三大长老和凌孤月行了礼,而后板直了腰,神色淡然。“青竹,你师叔说昨夜他一直在与你下棋,可有此事?”大长老露出威严问道。青竹微微点头,托手禀告道:“确有此事。听闻凌师叔棋术造诣颇高,弟子一时技痒,便于昨夜携着棋具冒昧拜访。没想到经过一夜切磋,直到天亮时黑子白子竟成了‘连环’残局,青竹这才告退。是以,弟子可以证明凌师叔昨夜并没有出去过。”大长老点点头,挥手示意青竹退下。二长老与三长老对视一眼,眼中写满了诧异,“奇怪……难道真不是他?”凌孤月此时上前一步道:“屏川今日出此大事,凶手不明,且似乎有意嫁祸于我,恐怕另有隐情。三位长老可否让我先看看季阳师侄的尸首?”二长老拈着胡子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再看他。三长老阖着眼,似乎在小憩,然而从睫下细缝里射出的两道精光,却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凌孤月,试图窥探出他的破绽。大长老依旧是一张平和的脸,思忖了一阵,还是答应了。“凌师侄随我来,季桐、季阳的尸首暂时放置在这留青堂,等掌门回来后再做处置。”大长老推开知过堂后一座院落的木门,里面是处天井结构的小院。山中本就多古木,树荫蔽日,这院墙高达数丈,仅一扇木门,别无门窗,是以光线昏暗,顿觉狭仄逼人。季阳死状可怖,不便被其他弟子看到,因此前来查看的只有三大长老及凌孤月四人。凌孤月随着长老们往里走,一不留神,脚下一绊险些就要摔倒,多亏有人扶了他一把。他忙道了声谢,抬头一看,三长老眯着眼意味深长地对他道:“凌师侄,可得当心,这一尺高的门槛可不是留着绊你的。”凌孤月还想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三长老已经佝偻着背走了。他只好小心地跨过那道厚重的石门槛。刚走进去,还未见到季氏兄弟的尸体,只觉一阵阴风拂面,卷挟着一股陈腐味,扑面而来。“这里又没有通风的路,哪来的穿堂风?”大长老皱眉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三长老低哑的声音回荡在天井里,层层荡开,愈发渗人,“亡魂冤死,他自然不会甘心,说不定已经变成什么脏东西,在门后面看着他的仇人呢……”“老三!”二长老跺了跺脚,“你这老家伙吃饱了撑的说什么呢!”三长老对他的胆小嗤笑一声,不再言语,抱着胳膊走进了大堂。凌孤月心里也有点发怵,他虽不是杀人凶手,不过季阳可一直认为是他害了自己的兄长,万一有什么误会,他二人化作厉鬼报错仇了也说不定。默念几遍“人死如灯灭”,又掐了掐手心,壮起胆子往堂中去了。大堂内列着一排黄铜烛台,上面插着整齐的白烛,照得这间阴暗的房间灯火通明。正中央摆着两张木板,板上盖着一层白布,布下隆起。左边的那具尚且能看出是一具完整的尸首,而右边的尸首破碎,白布下还往外渗着血。“这就是季氏兄弟的尸首了,”大长老指了指那两块白布,“凌师侄,你过来看看吧。”凌孤月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揭开了左边的那张。只见白布下露出季桐那张青黄的脸,面无血色,嘴唇紧抿。继续掀开,果然见到他后颈上有一道深达数寸的伤口,那伤痕薄如红线,明显是用剑所致,只差前颈上一层薄薄的皮肉便可将整个头颅削下,除此之外,全身再无创口。季桐师侄这是与谁结了那么大的怨……竟用了如此深的功力?要说是屏川心法,凭我这点功力,想要把人杀得这般利落,还真是有些困难……凌孤月摇摇头,重新盖上白布,又转身看向右边的那具尸体。刚揭开这片带血的白布,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四周的烛光似乎抖动了一下,然而仅是一瞬,当他用目光逐一扫过烛台,却又是一片正常。凌孤月低头对着季阳的尸体查看起来。“这……”他看到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时不禁吃了一惊,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又觉得不大可能。这时,余光忽然瞥见残肢中有一团肉块上似乎沾着些什么东西。“丝线?”他捏住那几缕细如发丝一般的线,借着烛火仔细看了起来。那些丝线在昏黄的烛光下闪烁着幽幽光泽,一时竟也辨认不出是什么颜色。“三位长老,你们看这是何物?”凌孤月举起线朝身后看去,但后面除了来时开启的半扇门,露出门口的幽幽天井,竟是空空如也,大堂内仅余他一人!三大长老是何时离开的?凌孤月微白了脸,不巧又是一阵风吹来,屋内蜡烛的火焰被风拉得老长,明灭不定,最后冒出一缕缕青烟,纷纷熄灭。那风还是没有停下的趋势,将院子里细碎的砂石、草叶,一股脑地吹向屋子里,直把那两具尸首上的白布吹落在地,暴露出季桐,季阳的惨状。“莫非这阴风真有问题?”凌孤月咬了咬唇,也不想再看季氏兄弟的尸首,抬步就要往外走,不料本来半阖的木门“啪嗒”一声,抢在他前面关上了!他苦恼地晃了晃门,没有上锁的木门竟如同钢金铁石做的一般,不能撼动丝毫。凌孤月本也不信鬼神之说,孩提时期便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王,直把家附近所有的孩子欺负遍了才停手。后来到了屏川,也是喜欢捉弄师弟,常常带沈落去林子里玩,沾了一身的泥才肯回来。照顾他起居的葛三叔嫌他顽皮,晚上总是讲一些山精野鬼吃不听话孩子的故事吓唬他,而且说起故事来表情很是生动,时而脸庞狰狞作恶鬼状,时而双眼迷离作失魂状。饶是一个胆大的孩子被这样接二连三地吓唬,也难免心生怯意。每当凌孤月害怕时,就钻进比他小了两岁的师弟的怀里。他心想:还是师弟好,那么听话,也不怕鬼。葛三叔呢?又老又丑,还老是吓唬他!后来葛三叔有次进林子里捕鹿,这一去,就再也没出来。凌孤月时常想起葛三叔背着捕兽网进林子前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小落乖,看着孤月不要乱跑,三叔去给你们抓小肥鹿吃!鹿皮还要留着给你们一人做双靴子,这样你们的小脚在冬天就不会被冻伤了……”有时候他也会怅然,要是葛三叔能回来再给他讲一次鬼故事该多好。凌孤月手无寸铁,望着房间内的两具尸体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阵令人头皮炸开的声音在他耳边吹起:“师叔……纳命来……”凌孤月猛然回头,身边却依旧一个人也没有,昏暗的室内寂静地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心跳。“师叔……我好疼……”又是一阵呢喃。凌孤月的手心里冒出一阵冷汗,但仍强作镇定,朗声道:“你们既然已经死去,就应该尘归尘土归土,不要再心生留恋。就算你们要报仇,也该去找真正的杀人凶手,冤有头债有主,何故缠着我不放?”“师叔!分明是你……害的我……”那声音颤如细丝,突然又急剧降下,直如惊雷一般炸在他耳边,过后又杳然渐远,短短几个字,竟转了三四个弯。凌孤月循着声音往房梁处瞟了好几眼,只觉得那声音忽上忽下,忽里忽外,叫人琢磨不定。就在他试图听声辨位时,偶然听到一阵细密的异响,常年习武的直觉令他往旁边闪了一下。衣袂飘扬间,他回头看去,几点闪着寒芒的银针如疾雨一般射入他刚刚站过的位置。若不是躲避得及时,恐怕他已被毒针刺中,要与黄泉路上的季氏兄弟做伴了。“师叔……纳命来!”那声音越发狠厉,银针声不绝于耳,‘嗖嗖’地向他飞射而来。凌孤月灵活躲闪,他将长袖甩成一个圆,护在身前,犹如一只软盾,虽不太牢固,对付这些银针却十分有成效。“呵呵……”诡异的笑声自他身后响起,“师叔,我在这里……”凌孤月回头,却见身后空无一物,此时一股寒意从背上袭来。他自知不妙,急忙下腰,躲过了一击,却也已累得喘息不止。凌孤月靠着柱子松了口气,而大堂中央放置着季氏兄弟尸体的木板却没这么好运,顿时被那股力道打得四分五裂,残肢散落一地,令人不忍直视。“阁下到底是人是鬼?”凌孤月隐隐有些动怒,抬头对着黝黑的椽梁问道。“呵呵……师叔,你说我是人--还是鬼!”那声音挟着一股强悍的内力,仿佛从数丈之外一下子蹿到凌孤月跟前,实在令人猝不及防,眼见就要击中,突然一声巨响打断了这次袭击。“装神弄鬼!”那门刚刚在凌孤月手里还如铜墙铁壁般不可撼动,此刻被人从外用内力震得粉碎,块块残片犹如飞叶,皆避开了凌孤月,飞射入大堂的墙上,没入墙壁三寸许。凌孤月抬头望去,只见一人逆着光走进来,在他面前停住了步子,接着弯腰将他搀扶起来,面上隐隐带着担忧,正是刚刚赶到的沈落。“师兄,没事吧?”凌孤月勉强一笑,“没事。”“三大长老呢?我听说是他们带你来的。”沈落将手扣在他脉门上仔细地查探了一番,发现并无大碍后才面色稍霁。“刚刚三位长老还在的,不知怎么--”凌孤月话还未说完,只见沈落目光一凛,猛地扬手朝幽暗的梁柱上放出几枚袖剑。凌孤月忙回头向屋内看去。“唰唰”,似是衣袂飘扬之声,待那声音远去,室内终于恢复了一片寂静。沈落闷声道:“别看了,那人已经走了。”“那人?”凌孤月看了看地面的残肢,“不是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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