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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节(1 / 1)

谢华琅隐约猜到了什么,心头微微发冷,和颜悦色道:“抬起头来,叫我看看。”诚郡王便近前两步,微微抬起脸来,目光偶然间在她面上扫过,忽然一滞,旋即流下泪来。女官在侧,见状轻斥道:“放肆,怎可在娘娘面前失仪?”“好了,江女官,他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谢华琅摆摆手,吩咐道:“都退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叫你们见到,不知该多窘迫。”女官有些迟疑,顿了顿,还是屈膝行礼,同其余宫人退了出去,只有采青与采素垂手立着,还留在原地。谢华琅却没有再说这二人,而是温和询问道:“诚郡王,你怎么一见我便哭了?”“娘娘仙容,臣下实在不敢轻亵,”诚郡王跪地,泪下不止:“只是不知怎么,今日见娘娘形容可亲,忽然想起了早逝的阿姨,伤怀不已……”荣安县主也同样随之跪地。“放肆,”采青喝道:“魏王侧妃是什么身份,怎能同皇后娘娘相提并论?”谢华琅却笑了,示意采青停口,徐徐道:“你阿姨是什么时候过世的,我哪里同她相像了?”“阿姨过世已经有十余年,在臣下脑海中的印象,其实已经不甚分明,”诚郡王泣道:“今日见娘娘仁善慈爱,才忽然间浮现出旧事……”荣安县主也落泪道:“臣女头一次见娘娘,心中便觉得亲切了……”谢华琅静静看着底下那对兄妹,忽然间觉得有些讽刺,她都觉得奇怪,自己怎么能继续心平气和的演下去:“你阿姨见你们兄妹二人长大,想来会很觉得安慰。”“只可惜,阿姨已经见不到这些,”诚郡王流泪道:“臣下即便想孝敬她,也是无能为力了……”谢华琅轻轻颔首:“你是个很孝顺的孩子。”诚郡王忙道:“身为子女者,孝敬父母尊长,岂非应尽之务?忘恩负义之徒,上天也是看不过眼的。”谢华琅适时的露出一个有些凄楚的笑:“陛下久病,怕是……我虽歆羡,却也不会有像你这样好的孩子了。”诚郡王膝行两步,近前深深叩首:“母亲若是愿意,我便是您的儿子,从此事您如母,若违此誓,天诛地灭!”谢华琅微微一笑,道:“那你的阿姨呢?”“阿姨毕竟只是阿姨,”诚郡王心知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顿首道:“臣下只有两个母亲,一是嫡母魏王妃,二是恩同再造的母亲,也就是娘娘您。”谢华琅似乎舒一口气:“魏王原本就是陛下的胞弟,血脉相亲,你是魏王之子,自然也亲近……”“以后常来宫中走动些,”她微笑道:“陛下见了你,会喜欢的。”诚郡王毕竟年轻,虽然心有城府,面上仍旧不免透出些微欣喜:“儿子多谢母亲襄助。”“好了,快回去吧,”谢华琅道:“留的久了,别人会起疑心的。”那兄妹二人向她叩首,这才起身,千恩万谢的走了。谢华琅目视那二人身影离去,几不可闻的叹一口气。“觉得伤心了?”顾景阳的声音从屏风之后传出。谢华琅重新歪倒在塌上,无精打采道:“道长,你几时来的?”“诚郡王过来,我便过来了,”顾景阳到床榻前落座,伸手过去,动作轻柔的为她揉了揉额头:“你不遣散宫人,他们不安心,遣散了宫人,我不安心。”谢华琅伸臂环住他腰身,闷闷道:“我以为荣安是真的跟我投缘,没想到……”顾景阳将她抱在怀里,温声道:“天家儿女的真心,是很难得的。”谢华琅眉眼低垂,半晌之后,方才道:“那你呢?”“我吗,”顾景阳笑了笑,道:“我的真心,也是很难得的。”谢华琅原本有些阴沉的心绪,忽然间照进了太阳,哼了一声,自得道:“那不也被我得到了!”“是啊,都给你了。”顾景阳低头亲了亲她,温和哄道:“枝枝得了郎君的真心,何必再稀罕旁人那一星半点?快别气了。”第111章 劝慰谢华琅性情活泼, 原本就是喜欢交朋友的人,然而嫁入宫中之后, 同闺中密友们的交际或多或少都有所淡化,好容易见到了荣安县主, 颇觉意气相投, 哪知人家一开始, 就没安什么好心。倒不是说荣安县主想要害她,而是从最开始二人接触开始, 荣安县主就怀着讨好她,亲近她, 将她拉到自家兄长船上的念头。正如顾景阳早先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谁都知道皇帝宠爱她,百依百顺,这情谊落到别人眼中去, 却是最好不过的插针之处。左右他们没有孩子, 总要过继一个,诚郡王乃是魏王之子,顾景阳嫡亲的侄子,再有她这个皇后说和,岂无成功之理?等皇帝驾崩, 谢华琅便是皇太后,有先帝嫡妻的身份在, 开口为诚郡王明定身份, 任谁也说不出二话来。谢华琅不蠢, 早先顾景阳又有意无意的暗示了几分, 荣安县主一说想叫自己哥哥来请安,她便猜出几分,只是她自以为同荣安县主略微有些交情,又或者说,是不愿意承认所谓的交情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所以才叫人进殿,专程看个明白。到了现在,结果已经很明显了。“魏王妃只有一个儿子,魏王世子已经去了,诚郡王便是魏王诸子之中最年长的,无嫡立长,必然会是世子,等魏王过世,一个亲王的爵位,必然是少不了的,可他却玩弄阴诡之术……”谢华琅眉头微蹙,埋脸在顾景阳怀里,闷闷的叹了口气。“人原本就是永不知足的。”顾景阳神情淡然,轻轻抚了抚她肩头,徐徐道:“有野心没错,但同时也要具备与之相应的实力才行,否则……”他轻轻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谢华琅目光有些黯淡,手指无意的拨弄他胡须,半晌,才道:“九郎,你几时察觉不对的?”顾景阳道:“赵王妃进宫,想为荣安与你三哥说亲的时候。”“啊,这么早?”谢华琅微吃一惊:“难道你早就发现了端倪?”“没有。”顾景阳淡淡一笑,隐约透出了几分自嘲:“枝枝,我并不像你心中想的那样清风朗月,我也是你口中那些擅长于阴诡之术的人。”“说我天生心思重也好,说是人性本恶也好,我从来不忌讳以最卑劣的想法去揣度人心。”他垂眼看她,并不讳言:“魏王府早不结亲,晚不结亲,偏偏选在我病重之后结亲,且又是同你母家,如何不会叫人多想?荣安机敏,但毕竟年岁尚小,她所自以为的聪慧,在岁月造就的厚重经验面前,其实不堪一击。”谢华琅抬眼瞧了瞧他,入戏的做出一副惊惧模样:“那,那从前你那般,都是装的吗?”顾景阳淡淡看着她,道:“你觉得呢?”谢华琅看他无甚反应,便也没心思再演下去了,打他一下,不满道:“你也不怕说的太耿直,将我给吓跑了!”顾景阳闻言莞尔,原本清冷俊秀的面庞,似乎瞬间柔和起来,抚了抚她肚腹,道:“孩子都怀了,你想往哪儿跑?”“哪里都行啊,”谢华琅歪着头想了想,认真道:“天南地北,藏一个人多容易。”顾景阳一巴掌拍在她小屁股上,语气也略微重了些:“不许胡说。”“好嘛,那就不说了,”谢华琅见他真有点生气了,马上就认怂了,主动将话题转移开:“你打算怎么办?”顾景阳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也是,”谢华琅轻叹口气,有些感怀:“自己做的事情,总要敢作敢当。”她这是有感而发,说出口之后,才见顾景阳正定定看着自己,眼睫一眨不眨,神情专注,眉宇间似乎带了些微笑意,有种说不出的俊秀迷人。美色所惑,谢华琅心头没出息的一颤,搂住他脖颈,主动凑过去含住了他的唇,舌尖灵巧的探了进去。小妻子主动献吻,顾景阳当然不会推拒,轻轻扶住她腰身,加深了这个吻,唇齿纠缠好一会儿,方才依依不舍的分开。谢华琅气息略微有些乱了,倚在他肩头,喘息道:“你方才那么看着我做什么?”顾景阳笑道:“我以为你会劝我。”谢华琅奇怪道:“劝你什么?”“劝我说魏王是我胞弟,先前已经杀了他一子,不好再杀第二子,”顾景阳语气温煦,含笑道:“又或者是说我与他骨肉至亲,哪怕是顾及到九泉之下的先帝,也不该太过无情。”“可我听九郎说过,早些年你被拘束在宫外的时候,那些弟妹都没有去探望过呀,即便是先帝,也选择了默许。”谢华琅目光明亮的看着他,道:“既然是他们先辜负你,怎么能转眼之后,又要求你惦念着骨肉亲情?”“皇位是属于你的,你可以选择将它交给宗室子弟,也可以选择不,但无论你怎么选,他们都不能主动伸手要,更不能动手抢。魏王世子若无夺位之心,怎么会死?诚郡王与荣安县主若无不轨之意,怎么会掺和到这个漩涡中来?”说及此处,谢华琅微微蹙眉,道:“魏王府的子女接二连三的出这种事,无论魏王是否知晓,都有失察职责,对于子女,更有失教化,降爵申斥都不为过。”她说的时候,顾景阳便只静听,那神情却温柔如一汪秋水,等她说完,才伸手去捏了捏她鼻尖,轻笑道:“枝枝,若有来生就好了。”谢华琅想了想,凑过去道:“郎君是想同我再续前缘吗?”“不止如此,还要早些见到你才好。”顾景阳目光落在她面上,缓缓道:“若有来生,我必然求太宗文皇帝早定名分,若有太孙的身份在,怎么也不会沦落到道观中去,我二十岁那年,枝枝出生,我便想法子将你接到身边去,亲自照看你长大,从牙牙学语,到亭亭玉立……”谢华琅大煞风景的道:“九郎,那你好像一个变态啊。”顾景阳被她这话给气笑了,屈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下,道:“又胡说了。”“如若真有来生,我才不要从小就在你身边呢,阿爹阿娘怎么办?假若我腹中的孩子刚生下来,就被别人抱去养,你难道会很高兴吗?自己又不是养不起。”谢华琅才不怕他,头一句就反驳回去了:“再说,我也舍不得阿莹姐姐和哥哥们……”顾景阳听罢,倒没动气,摸了摸她肚腹,道:“我登基那年,正是三十二岁,枝枝也十二岁了,十四五成婚的女郎都不在少数,那时再接你到我身边,总不算过分了吧?”谢华琅明眸微侧,警惕道:“九郎,我那时才十二岁呢,你不会急着要娶妻圆房吧?”听听,这像是什么话?顾景阳口齿功夫不如她,也不同她纠缠,淡淡瞥了她一眼,话都没说,抬手就要落到她小屁股上。谢华琅见机行事,委屈道:“我怀着孩子呢,你怎么总打我?要有下辈子,我才不嫁给你!”这话一说,顾景阳心头便软了,即便知道那是假的,也禁不住疼了一下。他并不想同她争这么一点事,为此闹的不愉快,手掌轻柔的在她腰上揉了揉,叹道:“我几时真对你动手了?枝枝,不许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是无心的,但听后还是会觉得难过。”他这样温柔缱绻,语气这般深情,谢华琅就不好意思再耍小孩子脾气了,轻轻摇他手臂,撒着娇道歉:“对不起嘛,以后我不说这些了。”顾景阳嘴唇动了动,正想说句什么,外边衡嘉的声音却传出来:“陛下,该回去了,汉王等几位老王爷见陛下离席,放心不下,已经问过好几次了。”“知道了。”顾景阳对待几位年迈的亲王是很敬重的,闻言便站起身,却将谢华琅按回去了:“枝枝在此好生歇息,别的都交给我便是。”谢华琅乖巧的点头。顾景阳端起案上温度正好的茶盏,喂她喝了一口,替她掖好被角,这才转身离去。……这日的宫宴并未在长安造成任何波澜,似乎同此前的任意一场宫宴没有任何区别,但谢华琅知道,这只是表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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