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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1 / 1)

宴会厅里除了贺景临还有三个人,江枫其实并不知道谁是导演。另外几个人都在疑惑地翻手中的简历表,他这次倒没急着解释自己是临时加上来的,只是在台上静静站着,面带几分尴尬。导演找了一会,只当是负责打印简历的助理弄错了,对江枫抱歉地笑了笑,“没关系,回头你再补一份就行了,先开始吧。”江枫点点头,走到舞台的一角站定,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两次。再睁眼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微微愣了一下。第64章 【风声】(六)那时所有人最直观的第一感觉是,台上的青年好像一瞬间变矮了。没有刻意去屈膝驼背,就仍是那样笔直地垂立在原地,然而眼睛一闭一睁之间,周身气质的改变好像让身高都生生矮了两公分。青年原本安静自然、不卑不亢的仪态此时已荡然无存,脸上的神色时刻透出一种礼貌谦逊和小心翼翼,一双漆黑的眸子却深不见底,仿佛心中埋藏了天大的秘密。陈彦微微挑了挑眉。人物的潜台词剧本上是不会写的,有经验的演员在表演的时候,会主动加入自己的理解。为了考验演员的演技能否胜任角色,这次试镜他特意没有给出太多的提示,全凭试镜者自行发挥。多数人都会把身为黑道大哥左右手的叶淳仁演绎成一个作风狠辣嚣张跋扈的年轻古惑仔。江枫的这种处理,他还从没见过。然而细想起来,这样的演绎却又与这个人物具有一致性:名义上是东哥最信任的人,但毕竟是养子而非亲生,稍有差池便可能触其逆鳞。在帮派中的地位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际上却是如坐针毡,不得不谨慎小心。而且,叶淳仁父母死于东哥之手,更不可能愿意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借东哥之名去逞威风,演绎成礼貌谦逊的温和性格,反而更为合理。陈彦暗自点了点头。就见台上江枫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虽没有夸张地发出喘息的声音,也能明显看出是刚从其他地方急切赶来,因为急速奔跑导致呼吸不稳。他略微偏着头盯着舞台的一角,眯起眼睛,似乎在尽力看清那处的东西是什么。宴会厅的舞台上是空无一物的。然而按照剧本,那里倒着小女孩的尸体。江枫的双眼在辨认清楚之后倏地睁大,眉头缓慢地一点一点拧紧,眼神透满了疑惑和难以置信。片刻之后,那双眼中的情绪竟变成了微不可察的狠毒。在场的几个人都不由得抽了口凉气。这个叶淳仁,在看见一个10岁的小女孩无辜而死的时候,最先流露出的感情不是后悔或悲伤,竟然是狠毒!江枫的处理在让人心悸之余,竟也有种这才是真实的感觉。对于身负无数人命债的恶人,对于真正恨出血的仇人,即便理智上能够知道不应迁怒于他无辜的亲眷,感情上,却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这种宽宏大量。人们在得知大恶棍关心的亲人遭遇不幸的时候,潜意识里往往都会有一个声音冷笑着:多行不义必自毙,且看苍天饶过谁,报应这就来了。若说刚才几位导演还只是有些意外的话,这个狠毒的眼神已经让他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果然台上的人接着便露出了一丝冷笑,那笑容极其扭曲而狂热,几乎使人不寒而栗。然而冷笑却是转瞬即逝的。青年已经稍微平复的呼吸又再度急促起来,甚至发出了剧烈的喘息声。直到这时,才有痛苦和懊悔在他眼中凝聚。他先是微微摇了摇头,后来幅度越来越大,踉踉跄跄地朝自己一直瞪视的方向急走了几步,又像是害怕一般猛地停下,不断发抖的手臂好像想要向前伸过去,却只是僵在离身体30度角的位置上,再无法继续抬起。青年保持着这个姿势停顿了一会,而后那只抬起了一半的手臂颓然放了下来,一起垂下的还有他的头。他慢慢地屈膝蹲下,直到整个身体都蜷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亦如受了委屈的孩子。良久,台下的人只看到他的肩膀微微抖动了几下,仿佛无声的抽噎一般。表演结束了。直到江枫起身行礼,几位导演还愣愣地没能从他营造的剧情中出来。没人记得这场戏其实还有一句台词江枫根本没有念,或者,应该说他早已用无声的表演,将这句话“对不起”传达到了观众的心中。半晌,陈彦才清了清嗓子,把大家从剧情的意境里拉了回来。“江枫……你的表演很有新意,我个人非常欣赏。你记得往我工作邮箱里补发一份简历。剧组会在讨论之后决定演员的正式人选,如果你在周五晚上之前还没收到剧组的联系,可以给我的助理打电话。”这是通常试镜之后公式化的说明。无论导演是否满意,都不会当场给出太具有倾向性的答复。不过江枫原本就是重在参与,从没想过真的要演电影,因此对于结果并不太在意。至此上午的试镜已经全部完成。贺景临又跟导演和制片人寒暄了几句,只说演员的人选他并没有什么意见,一切都交给导演组决定,然后委婉地表示下午还有其他事情,就不再观摩了。试镜一结束程露就冲到陈彦面前向他倾诉自己的爱意,拿出那十几张影碟让偶像帮忙签名,完全把江枫晾在了一边不闻不问,好像压根不记得是自己撺掇他去试镜的。江枫倒也没去计较,又恢复了早上那种清冷,静静地想心事。“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上去试镜,想演电影吗?中午想吃点什么?”贺景临心情极好,一手揽过江枫的肩膀往外走,热切地问道。江枫默默推开他的手臂,疲惫地摇了摇头。“不想演。露露说看剧本权当解闷,就让我上去试试。上午坐飞机有点累,我想直接回去休息,或者去你住的地方也行。”贺景临点头,“也好,我住的地方菜做得很讲究,我们回去叫客房服务。”贺景临住的宾馆离花都就隔了四五条街,开车10分钟就到了。一进到他的房间,江枫反手关上门,就在玄关扯过他的领带,对着他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上去。“唔——”那时贺景临是真的一点都没反应过来,不经意之间还流出了一声低吟。在两个人的关系里,江枫主动本就极少,像现在这样的急切霸道甚至带着点强制的样子,更是从来没有过。贺景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被对方紧紧缠住脖颈,湿滑柔软的舌探入口中,肆意翻搅、挑逗,攫取着他的味道。只是那一下子,贺景临竟觉得有股电流穿透脊背,温暖的热流从下腹部渐渐蒸腾,呼吸都有些粗重起来。堂堂贺大少被简简单单一个吻撩得把持不住,那就太丢脸了。这个想法让贺景临脸上的温度又提高了一点,也强硬地回应着江枫,想要夺取这个吻的主动权。唇舌热烈地交换了几个回合,好像谁都不愿服输,一定要分出个高下似的。直到双方呼吸都变得无比炽热,才微微分开半寸,透明的津液在两人之间拉出一条细细的银丝,显得无比淫_靡而火热。“这么着急?”贺景临额头抵着江枫,微笑着说道。他搂着江枫的窄腰,右手从衬衫后面探进去,微微撑开腰带,在尾椎骨处画着圈轻轻按摩着。那几乎是江枫最喜欢的前_戏之一,果然怀里的人一阵轻颤,身子进一步放松下来。而后江枫又抬头去吻贺景临的嘴唇,在唇瓣上翻来覆去地浅啄、轻咬、舔吮,像是无论如何无法餍足一般,依依不舍地不愿放开。“这么着急?”贺景临只觉得这样的江枫实在有趣,吻到最后便主动躲开了那对一直追着他的樱唇,凑到江枫耳边柔了声音又问了一次。“……我想你了。”江枫的身体已经完全软了,靠在贺景临身上紧紧搂着他的脖颈,这样说道。之前打电话的时候,江枫就说过这句话,当时贺景临并没在意。如今激吻之后再把这句话拿出来说,反而别有一番滋味。贺景临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一边在江枫耳朵上轻轻吻着,一边耳语道:“我也想你。”怀中的人怕痒似的抖了抖,喉间溢出半声细弱而甜美的鼻音。“嗯……”一向抵触发出声音的江枫能有这样的反应,对贺景临来说简直是最大的鼓励。他更卖力地吻着爱人从耳后到颈侧的敏感,另一只手摸索着解开衬衫的扣子。胸前的绯樱早已在激烈的拥吻中硬挺,指尖轻轻划过,便如愿听到怀中的人又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喘。“贺总,有件事我要问你……”细碎的吻向下延伸到青年单薄的胸膛,贺景临时而重重吮吸,时而用舌尖反复舔_舐,在瓷白的皮肤上留下一枚枚红樱。过于激烈的刺激让江枫呼吸明显不稳,说话都带着软糯甜腻的尾音。“……嗯?”贺景临抛出这样一个鼻音,算是回应。“我们最初见面的时候,你说我应该知道《黑洞》的原作者是谁……还问我,楚天王的官司,如果由你出面的话,结果会怎么样……我能请你把这两句话补全吗?……《黑洞》的原作者到底是谁?”江枫的话就如兜头一盆冰水,让贺景临炽热的欲望瞬间凉了个彻底。他刚说到一半的时候,热情的吻就已经完全停住了。双方这样僵持了一会,而后贺景临深吸了口气,用极慢极慢的动作缓缓直起身来,赫然看到江枫脸上两行泪水,正沿着瘦削的下巴不断滴落。第65章 【风声】(七)那是贺景临第一次看到江枫哭。不是被疼痛逼出的生理性泪水,而是真正的哭。青年的表情甚至看不出什么太大的波澜,只是纤细好看的眉微微蹙起一点,在眉心留下两道浅浅的波纹。那样深沉的平静,让贺景临的心猛地抽痛起来,只觉一股巨大的悲伤在一瞬间涌起,几乎要将他吞没。江枫反常的热情主动,那句“我想你了”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这才终于懂了。那背后的绝望,直让他一阵阵心悸。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承受得住眼睁睁地看着所爱之人为自己流泪!那时贺景临真的慌了。他想拿一贯温柔宠溺的语调安慰江枫几句,想用最轻柔虔诚的吻将那眉心的褶皱碾平,想为爱人拭去泪水,在那绯红的眼尾反复摩挲,告诉他,别哭。然而手抬到江枫侧颊,竟无论如何也无法往那自己曾经亲吻爱抚过无数次的肌肤贴上去。两人就这样静静在玄关站了很久,还保持着靠得极近的姿势,似乎对方的心跳带起的细微气流,都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可那样近的距离中间,却像隔了一堵坚不可摧的壁障,永远无法跨越,让原本热忱的心在漫长的挣扎中渐渐磨灭,化为一摊死灰。“……我还有解释的机会吗?”良久,贺景临像是叹了口气,低头点了一支烟,转身朝屋里走去。“总之先进来吧,一直站在门口也于事无补。”江枫沉默了一会,终于抹干了眼泪,慢慢地跟了上去。贺景临住的是家庭套房,厨房客厅一应俱全。他从冰箱里拿了饮料,引着江枫到沙发上坐下,场面倒跟两人第一次在江枫家中的对峙如出一辙。只是,立场却已完全逆转。“这件事该从哪里说起呢……”贺景临直到一支烟抽完,才慢慢地开口说道。“你会这样问我,大概是已经知道答案了。我并不是《黑洞》的作者,《光芒》的主歌旋律,也不是我的原创。然而到如今,你突然又提起《黑洞》,对我、对安戈都是极大的麻烦。我作为那张专辑的制作人,有必要把这件事压下去。那日你恍惚中将我误认成著作权人之一,恰好成了我与你谈判的绝佳筹码,从我的角度考虑,不用太过浪费。”贺景临的语气沉着而自然,仪态优雅,就像在公司年会上说着例行公事的致辞一般。那种语气让江枫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微微低下了头。“我那时只是觉得,你再不过就是想出名罢了。拿著作权人的身份封住你的嘴,再给些小利,等到事情的风头过去了,就算被你知道真相,也绝没办法掀起什么大风浪来。何况你在此之前本就已经是劣迹斑斑,事情真的闹大,舆论会相信的人,一定是我。”他一整句话都说得一气呵成,极为理所当然,说完却停顿了一下,深吸了口气,转过来面对江枫,双手撑在膝盖上,郑重地欠身道歉。“是我欺骗了你,对不起。”连一句辩解都没有,干脆果断地说着最残忍的真相,江枫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里仍是别过脸去,用手捂住嘴巴,呼吸不住发抖。“……这就是你们这些大老板最常用的危机公关技巧?”半晌,江枫小声这样说道。贺景临只是深深地看着面前的人,并没答话。“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答应和解,你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你把我签到熠美,也算仁至义尽……为什么还要继续纠缠我呢?你说你认真了,说你为我唱歌的样子着迷,说你心里一直记着《黑洞》的原作者——”“是真的。”贺景临急于辩解似的忽然抬高声音,打断了江枫的话。“都是真的。”江枫猛地转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让我能够确定你就是他的,是你在battle战上的那首《sleepsong》。这首歌虽然也传到了北落师门的主页上,却没有说明这是一首离别曲。只有小头儿在演出现场,非常简短地说过一次。然而如果是那时的听众再拿这首歌出来唱,只会跟小头儿一样,说这是首送别友人的歌。你的话却是,这首歌是友人为你送行而作。就算再匪夷所思,这句话还是让我无比确信,是你在经历轮回之后,又回来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贺景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你在一家叫new yorker的酒吧唱过半年,后来组了北落师门之后,在fireworks唱了一年半,每周二周五周六从晚上10点到后半夜1点。跟小头儿自费出过一张专辑叫《prelude》,一共刻了500张,大部分都拿来送人了……如果我说我是你的粉丝,你会相信吗?”江枫目瞪口呆地听着这些往事从本该完全没有交集的人口中说出来,一时语塞。“确实就像你说的那样,如果只是为了和解,我是没有必要一再纠缠你的,凭我的性格,也根本不会去做这种事。但是,你大概不会知道,我们最初见面的时候,你叫我的那声‘小头儿’,跟原来的你像到什么程度。一开始会想把你留在身边,大概就是对年轻时求而不得的一种执念。我无数次对自己说我一定是疯了,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从长相到声音、年纪、经历,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而且轮回往生之类,简直荒谬之极……”贺景临用手拢了拢头发,眼神在无奈之中又透着一种坦然。“可你却又一次次刷新着我常识的底线,相处得越多越是觉得,明明就是你啊!明明,就是你啊……”这句话被贺景临如叹息般地小声重复了几遍。最后他低下头去,宽阔的肩膀微微缩起,显得有些无助。“我对你说过,你是这世上第一个让我体会到,音乐有打动人心的力量的人。让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真心喜欢上了某种东西,有了属于我自己的感情。这些话,都没半句虚假。”江枫绝没想到,真相竟会是这样。原本以为是前世音乐伙伴,结果却是对他的作品私自抄袭使用,又以不光彩的手段加以掩饰的路人。原本以为前世的音乐道路最终一事无成,结果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得知自己竟曾有过一位狂热的粉丝,听过他的每一首歌,关注着他的每一个动向。如果不是现在这种场合,他本该高兴的。本该欢呼雀跃,喜极而泣。然而现在,他就只觉得心中一片空茫。他沉默了半天,最终从喉咙中挤出这样一句话:“……为什么骗我?”“你让我怎么跟你解释?你从看见我的第一眼,就认定了我就是小头儿,自顾自地为能再见到前世的好友高兴不已。那后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有小头儿的影子。我为你弹管风琴,我唱歌给你听,我做的每一件稍微打动你的事,你心里感激挂念的都是另外一个人……”贺景临连连摇头,说到最后已经微有些烦躁。他长叹了口气,“在最重要的抢位战唱当年小头儿送你的歌,四强最后又唱《好久不见》,你真的是抓住每一个机会拼了命对他表白,呵……就不能有那么一次,在你眼中看到的人是我吗?”江枫再次哑口无言。他木然摇了摇头,怔忡半晌,才嗫嚅道:“不是这样的……”人的第一印象有时往往就决定了一切。确实就如贺景临所说,他第一眼认错了人,又没得到即时的澄清,后来再看,便无论对方说什么、做什么,都能在对另一个人的印象中找到相似的痕迹。可这对于被错认的人来说,却是极为残忍的事。他从没仔细想过自己对贺景临是怀了一种什么感情。也许一开始只是为了定水珠,后来觉得能有人陪伴总比孤身一人要好,再后来,从帝都音乐厅那一次,便被对方在音乐上的造诣所打动,更因为相信这就是前世甘苦与共的伙伴,所以格外有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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