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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1 / 1)

怀歆道:“汉王说的是虞太守?”古骜道:“我说的是那个告密的世家子。”“那件事你原本就知道罢。”怀歆看了古骜一眼,古骜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朝屋外走了出去。怀歆盯看着那锦绣的荷包,有些发怔。第148章推开门,古骜一个人走进了暗夜里,他昂首对着明月舒出一口气,却蓦地发觉,那寻常总是明朗撩人的月光,这时清冷压抑起来,高悬于天,好像掌管着黑夜的冷面神祂,正漠然地俯视着自己。脚下因饮酒有些虚浮,明明酒量匪浅,可不知为何,今日几杯下肚,便有了酣意。渔阳围解,原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方松弛下来的心中,却立刻漫上了一片无法消解的阴影。这片阴影越扩越大,之前在接连的征战中无法顾及的地方,这时仿若一个一个浮出水面的暗礁,随着潮退而露出了崎岖硕然,将清明侵蚀。古骜在心中问自己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他怎么就走了呢?仰望明月的时候,不禁想起了他们的开始——第一次相见,与第一次直坦胸臆,也是在此月下,此夜中。是自己的追求,让虞君樊来到了身边,可这样的到来,两人究竟有多少真心呢?杜康仿佛总要伴随三千烦恼,熏然以后,它亦从深处挖掘出无数琐碎的记忆。父亲的话,言犹在耳。“众目睽睽,如此亲密神态,故意昭告人前,你这是在逼他……”“……人有时,不可太自得,虞公子可是命带天罡之人。”“你这又是何必?”当时回答父亲的自己,信心满满:“不必担心,我自有忖度。”古骜想,难道虞君樊此去,是老天对自己起初自以为是的惩罚么?当头棒喝,以为算无遗策,却不过是一厢情愿。古骜忆起了两人的关系,最开始发心的地方。是怀歆进言,说若是虞君樊从后掣肘,他古骜不仅征戎难有功,就连这座下的汉王之位也不稳。他日思夜想着怎么办,满心满意都是究竟该如何待虞君樊……那时不断地思索着虞君樊对自己的善意,回味着他们两人相处美好的时光,仿佛要给自己所下的决定寻求更多的依据。虞君樊会如何,虞君樊为何要如此,虞君樊究竟是如何看自己。虞君樊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虞君樊……想着想着,越来越多的细节仿佛从内心深处一点一点地显现……脑海中全都是那个名字,转来转去都绕到那个绕不过去的问题——他和虞君樊究竟该如何相处。父亲那句“贪坐杀狼之人命局方有解”,仿佛给早就蕴藏了无数干柴的地方,送了一颗小小的火星。是啊,他和虞君樊若是互相猜忌,寒门又怎么会有希望。当他主动迈出那一步的时候,古骜自己都说不清,真心究竟有几分,利害又有几分。虞君樊有高名,虞君樊有广土,虞君樊有雄兵,虞君樊还有几乎遍布天下的商户与暗曲……可如果自己真的是以利害视之,为何在知道他离开的时候,心中会这么难过呢?古骜沉默地在暗夜中走着,凭着醉意阑珊,有些自我厌恶起来。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古骜回过头,却见怀歆气喘吁吁地追上了自己:“……骜兄!”怀歆的身影在暗夜中显得越发单薄朦胧,只有声音清晰入耳。古骜转过身,故作平静地问道:“……怎么跑的这样急?”怀歆在古骜面前停下了脚步,喘了一会儿气,这才平复了呼吸。“……怎么了?”古骜问。怀歆看了古骜一眼,咬了咬唇,问道:“骜兄,你说,虞太守他……此去会回来么?”问完,怀歆仔细观察着古骜的面色。古骜愣了一下,目光望向别处:“我不知道。”怀歆道:“凭骜兄对虞太守的了解,稍作推测……”古骜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猜不出。”怀歆上前了一步,仰面看着古骜。古骜皱眉看着怀歆,两人对视了一阵,怀歆轻轻地开口:“……以虞太守之为人处世,他定然会回来的。”古骜舒了一口气:“……这样啊。”怀歆盯着古骜的眼睛:“你的心乱了,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么?”古骜道:“……我不过是喝醉了,你又忽然问我,我自然答不出。”怀歆低下了头:“我只是想与你说,虞太守乃是抗戎军的强佐,他此番离去,也是雍驰攻我不得不防之处所致……等虞太守回来了,万不可意气用事。”“……你费心了。”古骜道。古骜转身要离开,怀歆却伸手拉住了古骜的袖子:“……为王者,总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古骜看着怀歆,过了一会儿,古骜说:“你今夜守着典小男也累了罢?明日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不如早些休息?”怀歆放开了手,背在身后,道:“那我去了。”古骜微笑:“嗯。”怀歆的身影远去,消失在夜里了。古骜也重新迈开了步伐。怀歆的进言响在古骜的耳边,可是这一次古骜却一点也没有听进去。醉意催促着他,他很想当面拽住虞君樊的衣服,亲口问一问他。回到寝屋,古骜在侍者的服侍下很快跌入了梦乡。第二天屋外鸟鸣纷纷,他刚醒时,就有人在外面说:“禀汉王,虞太守回来了。”古骜睁着朦胧的睡眼,支起身子,坐在了床上。过了一会儿,帘外通报的声音又道:“……虞太守候了一个时辰了,说想求见汉王。”也许是梦境并不美满,也许是自己宿醉未醒。古骜感到好似有什么东西压在肩上,有千钧的重担。然后古骜听见自己的声音对外面说:“不见,让他走。”第149章过了一会儿,古骜起床梳洗了,又向左右问道:“他走了吗?”左右回答:“虞太守已经走了。”古骜道:“……他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话?”传来守在门前的侍者进屋,道:“虞太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古骜换了外衣,吃了早膳,道:“把陈江叫过来。”陈江过了半晌方至,脸上布满了薄汗,显然是从外面赶回的,一进门便唤道:“汉王……”古骜正坐在案边看一本兵法,听见声响,古骜放下竹卷,抬眼道:“这些天,把此战折损的兵士、耗费的钱粮和新得的马匹等,都做本账报过来……另外也该开始筹措征新兵的事宜。”陈江道:“是,昨晚虎贲撤了军,我带着陈家那几个,就一直在清算。他们忙到早上,我还小睡了一会儿,今日天刚亮,我便去了铁浮屠营中,差不多的都有了数,今晚该就能做一份总账了。”说着陈江顿了一顿:“此次戎人侵袭,又毁坏农舍、庄家不计数,已经叫人下去核查了。无家可归的,也都让义军临时给他们在城外搭了帐篷,其中许多青壮少年,春来无米下锅,都吵着闹着要参军呢。”古骜起身,在房内踱了一阵,又问道:“渔阳郡原先几个大族来劳军了么?”陈江道:“都来了,又送来许多慰品以犒,我已着人接待。”古骜道:“吩咐下去,晚上摆个宴,我亲自请他们。”“是。”陈江答道。古骜沉默了一阵,陈江小心翼翼地看了古骜一眼,欲言又止地道:“汉王适才说,要此战折损兵士与耗费钱粮的总账……我想问一句,此次虞太守回守黔中时,带走了一些兵甲,那些里面也有折损的,算不算在内呢?”古骜伸手乱翻着案上的书卷,问道:“折损了多少?”陈江叹了口气:“虞太守从渔阳南面关隘守军中带走的,折损了十之六七。许多义军伤兵此战后,便直接修养在黔中了,不曾回北地。”古骜皱眉:“……这样啊。”陈江道:“不过虞太守倒又带了一队黔中的兵来,唤作‘白羽骑’,据说是虞太守养在黔中的亲兵,有两万人。”古骜抬眼:“你回来的时候,见到虞太守了?”陈江道:“已见过了。他还问了我此战渔阳的耗损。”古骜问道:“那他情形如何?”陈江道:“虞太守情形不大好,伤了胳膊,至今还绑着呢,血都透到衣衫外面来,面上也没什么血色。”古骜问:“你什么时候见的他?”陈江道:“也不过是来时碰见了,虞太守就在汉王旁边待客的那个小书房坐着呢。”古骜问:“他不回住地休整,坐那里做什么?”陈江道:“我也是如此问。虞太守说,离着汉王近些,等会儿汉王得空了叫他,他能立即赶过来。”古骜半晌没言语,过了一会儿又问道:“……他伤的重么?”陈江道:“隔着衣服,我也看不真切。”古骜道:“……你去办你的事罢。”陈江答了一声“是”,便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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