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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节(1 / 1)

就在他将玄铁的冰凉靠在自己脖颈中时,忽然听见一声暴喝:“小驰!”雍驰顿了动作,睁大了眼睛。只见仇牧穿着雍府下人的衣服,嘴上粘着几根稀疏而可笑的胡子,正向自己疾步而来。雍驰缓缓地道:“……原来是牧弟,既然没死,你不去找汉军领赏,来这里做什么?”仇牧哭了,泪流满面:“小驰……小驰!我爱你!你要死,我陪你去死!我只求你让我最后吻一次,求求你!求求你!”雍驰看着仇牧,苦笑:“你对我既然这么痴心,当初为何要背叛我?”雍驰放下了剑,淡淡地道:“来罢……”这时蝶衣也悄无声息地赶到了殿外,她蛰伏在窗边,听着里面的说话声。她指引仇牧来见雍驰,自然不仅是为了成全仇牧,更是为了报仇。相比雍驰自裁,她更愿意雍驰被她毒死。那药原本是楼中调教不听话的女孩儿用的,虽是春药,可只能极小的剂量化在水中服用,无色无味,若是稍微过量,食者便会暴毙而亡。她的姐姐就死在上面,不愿意接客,被楼里喂了极少剂量,然后便被不断地剥夺做人的念想,无数的男人罔背她的意愿践踏她,她却乐在其中,只有在药效过了,清醒的时候会羞愤欲死,可她试过一次,就再也放不下那药效带来的快乐。蝶衣看在眼里,为了结束这荒诞的一切,她只好按照传闻,偷来了更多的药,掺杂进送给她姐姐饮用的药水中。明明只多了一点点剂量,她姐姐刚喝完了,就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从此,这药在她心中便有了不同的意义,如果她不得不死,她希望自己用它;如果她有机会可以毒死雍驰,她也希望用它。可就在这时,在雍驰对仇牧说了“来罢……”的一刻,仇牧从衣中取出了那枚药丸,却含入了自己嘴中。蝶衣这才发现,仇牧是为了将那药丸通过接吻度给雍驰,与雍驰一道同赴黄泉……而雍驰人之将死,也根本不管仇牧……仇牧靠近了,雍驰有些粗暴地撕掉了仇牧嘴上粘着的胡子,仇牧用那只还能用的好手,捧起了雍驰的脸——深情地吻了下去。“什么……”雍驰气喘吁吁地吐出了药来,仇牧唇边却全是药渍,笑道:“是能让我和小驰永远在一起的神丹……”雍驰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面目变得狰狞,似乎想去拾剑,却手足酸软,一瞬间软倒在了仇牧怀中:“……你……你给我吃了什么……”仇牧的目光也变得浑浊,他喃喃自语地一把抱住了雍驰:“……小蝶说的不假……不假……小驰,让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在一起……”蝶衣抱着腿坐在门边,将自己藏在阴影中——她听见了衣衫被撕碎的声音,还有雍驰难耐的喘息。她闭上眼,她的确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会这样结束!那一刻,她觉得苍天有眼。她姐姐没有白死。第221章 【三更】蝶衣坐在门边,一边仔细地听着动静,一边看了看很远很远山的那边,聚集着的雍家众人与卫兵——是雍驰将他们支开的,他们谁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而门内传出的声音,一开始衣服的撕扯声,再后来是雍驰的惨呼,然后是呻吟……经历过她姐姐的事,她自然知道这药是如何发挥作用的。但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这药对仇牧却仿佛丝毫没有起作用,她想了一会儿,然后她立即明白了,因为很快门内就没了声音。她伸头朝里面望去,只见仇牧伏在雍驰身上,已经一动不动。仇牧死了。而雍驰的样子却让她不由得捂住了嘴,她想吐……只见雍驰发鬓散乱,黑发遮住了那半面有刀疤的侧颜,只露出尖尖的下巴,与艳色的红唇,其余的黑发全垂在了腰间……衣衫被半拉出腰带,露出半个雪白的肩膀……破碎的裤子被仍在一边,蝶衣发现,原来雍驰有一双修长的腿……他躺在地上无能为力的模样,那一刹那像极了她那被蹂躏的亡姐。蝶衣捂着嘴巴,冲到草丛中吐了出来,这时忽然漫山遍野都响起了马蹄声,有人惊恐地喊:“汉王!汉王!是汉王来了!”蝶衣抬起头,只见渐升起的月光中,星辰都黯淡了,一个男人被众多野狼似的骑兵拱卫在中央,他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和月光一样颜色的战袍,英气勃发,目所及处,仿若睥睨天下。被他扫视而过的人都仿佛在发抖,又仿佛怨恨他。蝶衣陷在过去的回忆与现实的虚妄的交织中……一时间分不清这里是姐姐刚死去的觅月楼,还是一个叫后山的地方……在一阵近似迷幻的梦境里,蝶衣感到自己听见那个天神一般的男人,用低沉的声音问四周:“……雍驰何在?”她不自觉的从草中站起身子,擦了擦嘴,语无伦次地对那男人指道:“雍驰在那里!在殿中,他自杀不成!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仇公子死了!”男人挑眉,驾马来到她身边:“你是谁?”她挺起胸膛:“我叫蝶衣!”男人点了点头,雕像般冷峻深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原来你就是蝶衣。”说着他引马而去,吩咐道:“本王会一会雍驰,尔等守在外面。本王倒要看看,他舍不得死,是为了什么。”古骜一个人携剑一步迈入了殿中,眼前的景象让他一怔。只见紫袍委地,金冠下黑发凌乱,雍贵的华服半敞,包裹着雍驰雪白而伤痕累累的身体,他正扶着一只桌角,颤颤巍巍地靠着,低着头,似乎没有听见古骜进门的声音。古骜盯着看了半晌,以确定那就是雍驰,嘴角不禁漏出一声笑:“原来,仇公子倒也得偿所愿。”雍驰的身躯闻声猛烈震动了一下,他颤颤巍巍地抬起脸,仿佛用尽了无数的力气。只见明烛中,他黑发垂至胸前,更显苍白,只有朱唇艳红,他的整张脸此时显得妖冶而妩媚,他的剑被抛在很远,雍驰半垂着眼,细细地喘息。古骜几步来到雍驰身边,扶起他的肩膀:“没想到会这样相见……你被人下了药?”雍驰的眼角全是媚惑,他深吸了一口气,颤抖地抓住了古骜的前襟:“……杀……杀了我……杀了我……用……用我的剑。”古骜看了雍驰一眼,道:“如你所愿,我去拿你的剑,然后来杀你。”雍驰放开了古骜的前襟,在古骜转身的时候,雍驰从背后忽然扑了上来,想要咬断古骜的颈项——可无力的牙齿,只沾湿了古骜的衣领,雍驰从古骜背上滑下,狼狈地摔在了古骜脚边。古骜转过身,半跪下来,问:“就这么想让我死?还不服?”雍驰湿润的唇间急促地吐息,面庞如盛开的最后的罂粟,他吃力地点了点头:“……啖……啖你之肉,寝你之皮。”古骜笑了笑:“你言而无信,我答应用你的剑杀你,是希望你体面地走。可你呢?输了,就不要不服输。既然如此,我用我的剑杀你吧。这样你在黄泉路上,能记得是败在谁的手里。”说着,古骜将自己所配的雕花短剑抽出,剑光在明烛中闪耀夺目,古骜将它缓缓地放到了雍驰的颈项上。雍驰眼神中忽然迷乱、浑浊,倏地发疯了一样地纠缠住古骜,竟叫道:“……汉王……汉王……”他一边向古骜怀中靠来,一边用两条细白的腿缓缓盘住了古骜的身体。古骜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上了雍驰的眼睛,盖住了他的瞳仁:“不要怕,一会就好。”手中利刃闪动,雍驰的颈项被割开了,里面喷涌出大量地鲜血,染红了古骜的战袍,在雍驰颈项被割开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神瞬时清明了,他望着古骜,带着无尽的怨恨,喉中发出声音,古骜一手托住雍驰的身体,一手捂住他不断涌血的喉咙,轻声道:“都要死了,还想说什么呢?”雍驰嗬嗬发声,却只能做出口型。雍驰说的是:“我做鬼也恨你,也不服。”古骜笑了笑。慢慢地,雍驰血流干了,雍驰的瞳仁放大,不再动了,他一身紫衫龙袍,死在了古骜怀里。古骜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若你没被下药,又还活着,我杀你之前,其实有许多话想问你。算了,老天都让你死在我的手上,也算值得。”古骜将雍驰缓缓地放在了地上,给他拉好了衣衫,又将裤子给他穿上了,将他抱到了楚氏身边,这才站起身,古骜走出了大殿。只见外面围着无数的火把,全是浴血的汉军骑兵,密密麻麻,排列在脚下,领军之人正是座下汗血宝骑,身穿白甲的虞君樊。古骜出现在殿前的那一刻,众汉军轰然喊道:“汉王!”声音震动天地,响彻云霄。第222章史书言:帝亲赐谥号于前代之君,称庄烈愍帝。庄者,以其出身显贵,世代勋荣;烈者,因其自裁殉国,以全忠义;愍者,以其哀怜可悲,不知民心所在,不明天下大势,图无用之功,一世黄粱迷梦。“汉王,城已全克!今国不可一日无主!臣等还请汉王履大位,顺苍生之愿!”虞君樊跳下马来,上前一步,跪拜道。廖清辉等随之:“国不可一日无主!还请汉王履大位,以安天下!”古骜俯视着漫山遍野的汉军铁骑,他们人人面容都被手中的火把映照的赤红,他们的眸光中都浸满了血色,这便是他席卷天下的虎狼之师!多少年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虞君樊跪在前方,他抿着嘴角,身影被映在月影中,白色的披风染血。在这一刹那,古骜忽然想起了,想起了云山下那曲断弦清歌……激奋飞扬,今日,眼前之人不再是那个幽潭边,不得不以琴抒怀的藏心之人,而是一个能用刀剑划开风雷、为心而战的战将!古骜甚至也想起了,虞君樊那日在汉中郡府,那明灭的烛光下,撑着侧颜静静等待着他的情形——那时,两人都不知道今后他们会走向何方;那时,他们虽互相倾慕,却也在互相试探,小心翼翼,是虞君樊先迈出了第一步,那一日,他亲手为自己披上了王袍。今天,滚滚的洪流终于汇聚成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量,冲破了最后的藩篱。古骜跨上战马,朗声道:“尔等随孤入宫!”众将轰然:“入宫!入宫!入宫!”火把照亮了夜空,连星辰与月光都相形失色。一路上全是铁甲森森的汉军,他们组成的钢铁人墙隔开了征服者与失败者。失败者在铁墙外哭泣,征服者在墙内如疾风一般入了宫闱!一扇一扇的大门在古骜面前打开,仿佛打开了历史,也打开了新的世界!有人向古骜报道:“禀汉王,俊廉公方至!”在最后一扇门开阖的地方,古骜看见了自己的父亲,满头银发,坐在椅中,正看着自己。古骜翻身下马,大风卷起了他战袍,凛冽声嗤,他大步流星跨入殿中:“父亲,您怎么来了?”他上前握住古贲的手,一惊,摸在手中的骨,已经轻了很多,古贲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意:“为父病了很久了,怕扰你心,没与你说。听说你打上京,为父千里赶来,来见你最后一面。”“父亲……”古骜在古贲面前,单膝跪下。古贲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古骜的脸,自豪却又带着些悲戚地道:“你要登基了,为父却大限将至,看不到你龙袍加身的那一日了。得天机者得天下,你得了皇城,天下便如探囊取物,天机便留不住了……”“父亲,你随我进去,我召御医,这里风大。”“哈哈哈哈……”古贲仰头笑了,“我给人算了一辈子的命,算了一辈子的机关、天下——难道我还不知道我自己?”古贲摆了摆手,摇头:“不用,我来,一是临走想见见你;二是有几件事,要交代你,过来。”“是。”古骜靠近了古贲,古贲的面容平和,微笑:“你出生之前,我卜了一卦,谓之‘见龙在田’,田家家风宽厚,是你的福地。以后,若是他们犯了什么大过错,你也当饶他们三次。”古骜点了点头:“我本就准备封田松为忠国公,田柏为宁国公,父亲既言,便再赐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古贲颔首:“第二件事,我本姓固,名愤,当年妻儿惨死,幽怨难当,故改名‘古贲’,寓‘固无拘束,愤无心’;固无拘束便是古,你如今没了拘束,龙飞九天,就不用改旧姓了。只是你那几个兄姐,我也不知他们葬在哪里,以后,望你在当年的战场上,为他们修一座衣冠冢。”古骜道:“我明白了。”“第三件事,你子嗣不旺,既你决心与虞公子互相扶持,便应早立古疆为太子,给他广选嫔妃。”古骜道:“父亲放心,我也有此打算。”古贲抬起头,以手指月,古骜顺着古贲的目光望去,只见殿外明月阑珊,似乎静静地注视着人间沧桑的变幻。“明镜高悬于天,它升到最高的时候,我就要走了。”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释然,古骜回过头,古贲已经闭上了眼睛。耳边响起了轻轻琴弦拨动的声音,只闻那乐曲一开始叮叮咚咚,如泉水轻叩,渐渐急促起来,如激流,开始奋荡飞扬……先是肠回气荡的宏声,又急转直下,顿挫抑扬……一时又如击鼓相撞,在撞击声最急处时,音律忽如天花般漫洒,转而袅袅弦丝,无忧无绝……渐渐洪流荟萃,又成正声雅音……——正是自己听过的那一曲。就好像古贲跌宕起伏的一生。古骜缓缓侧首,却见守卫的兵士都已撤出,只有虞君樊一人穿着战甲,抱琴轻拨,立在墙角。两人目光对上,虞君樊轻声道:“这一曲,送老先生。”说着虞君樊放下琴,走到古骜面前,伸手拭去古骜颊上满布的泪水。“君樊……”古骜将头埋在了虞君樊怀里,虞君樊轻轻地抚摸着古骜的发,抱紧了他:“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虞君樊的手掌柔和,古骜的背脊无声地耸动……虽然连日的征战让虞君樊的指尖带了厚茧,可仍然让人感到有力,温暖。“我把琴带来了,本就是想在你得上京的时候,再弹奏一次,给你听。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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