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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节(1 / 1)

“等等!”周书惠摸索着从地上爬起来,颤声道:“白露,别走!”她惶恐道:“除了你,我谁都不认识,你送我回去……”白露被气笑了,扭头看她一眼,直接“呸”了一声:“去你大爷的,我又不是你娘,凭什么管你?能让人送你回去就是宅心仁厚了,你还顺着杆子爬上来了!”“我要去拜祭我爹娘,没空送你!”她没好气道:“信得过我,就让谭先生安排人送你回去,信不过的话你就在这儿当瞎子吧,死活随你!”周书惠脸色惶惶,颤声求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错了!白露,你再行行好,把我送回去吧,我信不过别人,我会死的!”侍从牵了马过来,双手将白露的行李递上,她接到手里,翻身上马,漠然道:“关我屁事!这些年你背地里没少给我使绊子,真当我不知道?!”白露手握马鞭,嗤的一笑:“你不知道我们女侠都是爱憎分明的吗?!”她不再理会周书惠,只向谭宴拱了拱手:“谭先生,有缘再会!”谭宴笑道:“白小姐,一路平安。”白露莞尔,斗笠盖在头顶,扬鞭而去。第149章 反派他不香吗?真不香18送走了白露,谭宴便着手处理肃王府中的一干事项,只是在这之前,难免将目光挪到满面惶然如惊弓之鸟的周书惠脸上。“说起来,我与你父亲也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他叹口气,没继续说下去:“你母亲现下正在京城,我会使人将你送回周家,周小姐,你好自为之。”周书惠目不能视,只能分辨出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心下惶惶,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他。这时候却听有脚步声靠近自己,听声音,是个中年婆子:“周小姐,您眼睛看不见,我拉着您的袖子领路,前边有门槛儿的话,我自当提醒。”说完,便轻轻拉住她衣袖,领着她往院外去。周书惠听她是个女人,心绪稍安,察觉到衣袖处传来的牵引气力,迟疑几瞬,到底还是跟了上去。肃王一系倒了,于思弦死了,她一个无依无靠的瞎子,不顺从他们还能怎么办?她这些年来私底下没少跟白露作对,但对于白露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这时候跟白露托付的人走,总比自己一个正当妙龄的瞎眼少女出去乱转要好。被那婆子领着出去,周书惠便觉一股扑鼻的血腥气直冲心肺,再回想自己在院中听到的杀伐之声与白露和于思弦的对话,即便看不见周遭场景,也能想象到这是一幅怎样的残酷画面。想起于思弦,她的心脏便不由自主的抽痛一下,旋即便是剧烈的苦涩与自嘲。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她沦落到这等地步,又何尝不是自作自受!周书惠心绪黯然下去,无心言语,听那婆子提示着下了台阶,转入长廊,接连迈过几道门槛,又登上了返回京城的马车。荆州,别了。……接连赶路数日,周书惠终于被送到了京城。婆子不知道周书惠过往的战绩,相处一路,只觉得这个被刺瞎双眼的少女沉默寡言,性情温柔,再扫过她那双原本应该清亮明澈,现在却被白布遮住的眼眸,语气中不禁带了几分怜惜。“周小姐,到了。”近乡情更怯,周书惠抿了一下嘴唇,不安道:“到周家了吗?”婆子应了一声,便见门房迎了过来,问过来人身份之后,且惊且诧,请她们在府外暂待,自己则匆忙入内传话。不多时,便见府门打开,几个仆婢簇拥着走出来一个相貌清丽、大约十二三岁的少女出来,正是周父与周夫人的小女儿周书瑶。“姐姐?!”周书瑶快步走出来,神情惊喜,身形却在瞥见周书惠被白缎蒙住的双眼时迅速凝滞,目光惊痛。略微顿了一顿,她走上前去,拉着周书惠的手,笑着流下泪来:“我是书瑶啊,姐姐,回家就好,这些年来,我和娘都很想你!”周书惠也是激动不已。离家之时,记得妹妹仿佛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这时候拉着妹妹的手去摸她的脸,恍然发觉她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而自己却……姐妹分别多年,再次相见,却是时移世易,大有变迁!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糊涂以及自己对家人造成的伤害,周书惠悔之不及,懊恼不已,嘴唇嗫嚅几下,叫了声“书瑶”,便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周书瑶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又吩咐请送姐姐回来的婆子们入府歇息,那婆子坚决不肯:“事情办完,我们便回去复命,不敢叨扰贵府。”周书瑶赶忙谢过,一个眼色递过去,身边婢女便将出门前准备的荷包送上,那婆子推辞不过,这才千恩万谢的受了。周书惠目不能视,这时候便由周书瑶牵着她的手往内院去,骨肉离散多年,她一边叙述这些年来周家发生的事情,一边止不住的流泪:“祖母第二年就辞世了,娘哭的太多,眼睛也不太好了,好在二叔二婶宽厚,体谅我们孤儿寡母,堂弟们待我和娘也和善,还有……”她有些羞,放低声音,说:“我已经定亲了,对方是咱们世交家的次子,很是温文敦厚,再过几年等他有了功名,两家就张罗着办婚事。”周书惠听妹妹说着话,心里边的酸涩一浪涌过一浪,祖母明理,爹娘慈爱,叔婶宽厚——多少宅斗文里女主打着灯笼都投不到的好胎,自己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拥有了,从前为什么就是不知足?自作主张跑出去撞见于思弦,自以为是的跟他成了一路人,到最后瞎了眼也成了弃子,可不是自作自受?周书惠在心里自嘲,你该觉得庆幸,要不是白露及时下手把于思弦给杀了,要不是何康林出兵荆州把肃王一系彻底击垮,这时候你早就被送进军营,活的连一滩烂泥都不如了!同妹妹一起进了内院,周书惠去拜见分别七年之久的母亲。相隔七年,屡屡经历大悲之事,周夫人早不复当年的秀美模样,两鬓微霜,面容清癯,身形单薄如纸,最要紧的是那双眼睛不复当年明亮,蒙了一层雾似的,遮挡了内里神采。周书惠看不见这一幕,被妹妹牵着进了内室,二话不说,跪倒在地。周夫人听人回话,道是长女回来了,自是满心欢喜,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去,只看了一眼,便是泪如雨下:“书惠,你的眼睛……”事到如今,空问一句又有何益?只会叫孩子更伤心罢了。周夫人不再提此事,一把将女儿抱住,边哭边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周书惠被母亲抱住,嗅着她身上熟悉而温馨的气息,会想到自己这些年的糊涂,一时悲从中来,反手抱住母亲,放声大哭。她的眼睛坏了,但是触觉还在,手掌拂过周夫人发丝时,便觉干燥发涩,松松垮垮的一小把,头发如此,更何况说是人呢!一股悲凉夹杂着懊悔自心底升腾而起,周书惠悔不当初!母女三人哭了半晌,终于遣散了仆从,到内间去说话,又难免问起周书惠这些年的境遇来。事到如今,周书惠无意隐瞒,将自己当年办的糊涂事、以及被于思弦带走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一讲了出来,说完之后,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周夫人的神情也从最开始的悲恸与怜惜,逐渐转为惊怒与恨铁不成钢:“书惠,你糊涂啊!”她说:“当年老夫人要送你回京城,亲自教养你,那不是想关你,是一心爱护你,你竟然半路跳窗逃走,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还有后来,到了于思弦手里,你为求活命,竟然倒戈相向构陷何丞相,还对他生了情谊——且不知那于思弦是何等心狠手辣之徒,你可知道,他便是害死你父亲的幕后真凶?!”说到激愤之处,周夫人不能自控,咳嗽不止,脸色发青。周书瑶见状慌了,赶忙去寻了药丸来,就着水喂母亲服下,又一个劲儿的帮她顺气:“娘,您别生气,平复一下心情,大夫都说了,您现在忌讳生气……”又怕母亲留在这儿再生气,赶紧使人将她送回卧房歇息。周书惠如遭雷击。于思弦竟然是害死父亲的幕后真凶?!居然是他?!她跪不住身,猛地跌坐在地,霎时间面无血色:“书瑶,娘说的是真的吗?于思弦就是害死爹的幕后真凶?!”周书瑶银牙紧咬,气恼道:“不然呢,难道还会是假的?你在他身边多年,难道还没看清楚他是个什么人?屠城都做得出来,更何况是杀死挡了他路的爹爹了!”她痛心失望:“姐姐,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当年爹爹在平城任职当差,他挡了谁的路,你难道不知道?!于思弦是个什么人,无利不起早,绝非善人,平白无故的他为什么要收留你?你自己也说了,当年那几名劫匪杀人,他不想管,听你叫出他名姓,得知你身份之后方才管的,所图为何,这还不清楚吗?!”周书瑶连说了三声“糊涂”!真是他做的!这短短五个字就像是一面巨鼓敲响在她耳畔,震得她耳膜充血,心脏飞跳,咚咚咚,像是马上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于思弦不仅是白露的杀父仇人,也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自己与白露年岁相仿,一同在肃王府长大,白露杀于思弦替父报仇,而自己呢?满心都是于思弦,甚至不惜给他做妾?!老天,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我为什么要穿过来?!觉得父母过得太顺遂,想给他们增添一些波折和苦难吗?!于思弦……她心心念念许多年的男人,居然是她的杀父仇人,害的周家支离破碎的元凶!而这些年,于思弦又是以何等不屑的眼光看待她的殷勤讨好,满心热忱的?!周书惠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头,神情破碎。激烈情绪挣开了伤口,蒙住眼睛的白缎沁出血来,殷红沾染到白缎之上,惨烈异常。周书瑶虽也恼恨于姐姐糊涂,但终究是血肉至亲,眼见她如此形容,也是不忍,吩咐去请了大夫,帮她重新包扎眼睛上的伤口,又疲惫道:“姐姐,既然回来了,就收收心吧。于思弦死了,父亲九泉之下也得以瞑目,这些年叔父们待我和娘不薄,咱们就算不给周家增光添彩,也不能给周家脸上抹黑,你说是不是?”周书惠木然的坐在地上,恍若失魂,良久之后,她颤声道:“书瑶,姐姐求你一件事。”周书瑶道:“什么?”“给我一条白绫,让我死了吧。”周书惠宛如木偶,灵魂尽失:“我活着的时候,没为周家做过一件好事,反倒只会给周家丢脸,之前我在阵前抹黑何丞相的事情,肯定也已经传开了吧?让我以死恕罪,这是最好的结局。”周书瑶恼她糊涂,恨她不辨是非,但骨肉之情毕竟是真的,她们同父同母,血出同源,姐妹二人一别多年,今日初次相见,又怎么忍心要姐姐性命?“别这么说,姐姐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周书惠木然道:“我真的活够了,书瑶,我只求一死。”她说:“你要是真的拿我当姐姐,就最后帮我一次,让我死吧,书瑶——”回应她的是周书瑶的一记耳光。“姐姐,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像个大人的样子?!”周书瑶忍无可忍:“之前出现在你面前的所有岔路,你都走错了,直到今天,你还要一错再错吗?你要是一心求死,就该死在于思弦逼迫你构陷何丞相的战场上,以你的死来鉴证周家的铮铮风骨,不与逆贼同流合污!那时候你苟且偷生,周家的脸面已经丢尽了,现在你再求死,除了让娘和我伤心之外,还能有什么用?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一点!”周书惠被妹妹戳到了伤心处,且羞且愧,像是受伤的小兽一样,双手抱膝,小声呜咽起来。周书瑶想再说句什么,见她如此,也是于心不忍,最后只叹口气,道:“你的房间,娘一直让人留着,去歇一歇吧,别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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