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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1 / 1)

每天训练结束时,他忍不住去看柯屿相关的一切。知道了他出身不怎么好,知道他跟前任老板和大导演都有难堪的绯闻,知道他有丰富的恋爱经验——虽然是异性恋,但也并没有让他安下心来,反而对他的娴熟撩拨有了具体切实的想象,好像下一秒,商陆的魂就会被勾走。裴枝和定了定神,将目光从柯屿身上抽离。宴会过后是自由的鸡尾酒会,舞台正中有爵士乐队表演。不知道是谁提议,说机会难得,想听裴枝和现场拉一曲巴赫。裴枝和脸色微沉,苏慧珍从后面轻轻推他,更激起了莫名的逆反之心。自从开始学琴之后、拉出一点名堂之后,裴家一有大大小小的宴会就要让他去拉琴助兴,好像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可以随时拉出来讨大家欢心的助兴乐手。那种时候,裴家当家主母裴宴恒就会坐在台下,一边转着她价值连城的戒指,一边趣味盎然地、带着嘲弄地看着他。裴枝和勉强抿了下唇:“今天不在状态,就不嫌丑了。”都听出来他是托词,以为他害羞,聂锦华得寸进尺:“裴老师不愿意现场演奏,是不是嫌我们台下是几十双‘木耳’,听不出你的妙音雅意?”这就是明抬暗杠,要是脸皮薄的,被这么一激也就中套了。裴枝和挺直了脊背绷紧了手指,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商陆求助。商陆正跟柯屿说话,见状,漫不经心地说:“现场有斯特迪瓦里吗?”所有人不解其意,不知道斯特迪瓦里是什么东西,聂锦华回道:“那是没有的。”商陆遗憾致歉:“小枝只拉斯特迪瓦里。”话一出,聂锦华脸色难看,其他人虽然莫名,但也从他的脸色中知道斯琴应当是很昂贵,不是普通人能提供得起的。聂锦华干笑两声:“这是当然,这是当然……”裴枝和面无表情,只是在别人注意不到的时候翘了翘唇角。或许是下不来台,聂锦华心思一转,打起了柯屿的注意:“我还从来没听过小岛唱歌。”马上有人附和:“柯老师唱歌很好听的,之前哪次综艺不是唱过吗?”柯屿抓提着威士忌杯口,闻言笑了笑:“喝了酒了,音都找不到,还唱什么歌?”“这话在座的你一个人都骗不了。”聂锦华笑着指点着他,“谁不知道你柯屿千杯不倒,两斤白酒都当水喝的。”柯屿失笑着摇了摇头。聂锦华面向商陆:“商导?看来我们是请不动柯老师,现在就看你的主演听不听你这位导演的话了。”聂锦华是资方代表,又是总制片人,可以说所有人都要看他的心情脸色。刚才被裴枝和拆台已经没面子,没道理连个圈内的新导演和一个二线演员都拿捏不了。他脸上挂着笑,看着很面善,但眼神已经略微下沉。所有人开始起哄,架势比刚才请裴枝和时要热烈得多。不等商陆开口,柯屿放下酒杯,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衣袖扣,垂首敛目将袖子松垮地挽了几挽,“我看聂总今天是一定要看我笑话,连导演都抬出来了。”他抬眸瞥了眼商陆,似笑非笑:“那我就献丑了。”穿过人群走向舞台的背影很是闲适。上了台,连灯光都变了,柯屿跟主唱聊了两句,将话筒插上架子,主唱帮着调高高度,柯屿捂住麦,倾身看向台下。舞台不高,且现场已十分安静,都听到柯屿用不大的声音云淡风轻说:“来吧聂总,点首喜欢的。”聂锦华一颗不悦的心被他安抚好,在众人凝聚的歆羨目光中点了首耳熟能详的粤语老歌。柯屿回头跟乐手确认他们是否能弹,吉他手点点头,商陆这时候走上了台。舞台并不高,只一个台阶的高度,但他那么高,一站上去众人几乎快要仰视他,柯屿瞥见,看着他几步走向自己,意外之下半笑着问:“怎么了?”商陆挽起了袖口,“我来帮柯老师伴奏。”直到他走到钢琴旁的位置,现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要弹钢琴。琴手连忙起身让贤。蓝色的氛围灯下,一双修长的、执导筒的手放上了黑白琴键,静静的一个呼吸之后,一串清脆音符流淌而出。所有人都看到柯屿笑了,虽然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但他握着话筒垂首笑着的样子太过夺目,令人想到他在商陆镜头下弹贝斯的那一段。闫老师说得对,这的确很性感。柯屿音色好,像经过失真处理过的某种弦乐乐器,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似乎业已失去、但又可以追忆的少年感,这让他在念独白或者唱歌都很有先天优势。他握着话筒架,瘦削高挑的身体微微斜倚而站,两条包裹在西装裤里的长腿一条直立一条微曲,脚跟跟着节拍轻轻地点着拍子。裴枝和在台下静静看了会儿,放下了香槟杯。每次柯屿不经意地瞥向台侧时,商陆总能恰好地抬眸回应他的目光。鼓手、吉他和贝斯都成了陪衬,商陆弹琴的样子一如既往地倜傥英俊,琴技还是那么娴熟——不,这么简单的和弦根本就用不上技术。他只是陪衬着柯屿的人声,用一种并不隆重的恰到好处,使人想当然地觉得——这个歌声和这个琴声,就该是一起出现的。阳台上的风涌向脸上时,裴枝和眨了下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浸透了窘迫。苏慧珍敛好披肩,看着他背影一会儿,才走到他身边:“是不是觉得很难过?”裴枝和仓促地收好表情,但没逃过他母亲敏锐的双眼:“没有。”“你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喜欢商陆?”裴枝和结结实实地一愣,脸在月光下红了。宴会的欢笑声被阻隔在厚实的隔音玻璃之后,他底下视线:“没有,我怎么会喜欢男的。”“你要是不喜欢他,那妈妈就给他介绍女朋友了——”“不要!”苏慧珍微笑鼓励地看着他。裴枝和为自己的脱口而出和口是心非羞愧,“商陆不喜欢我。”“你怎么知道?宝贝,商陆对你很好,而且只对你好。”裴枝和将信将疑:“真的吗?你怎么知道?”他想,商陆对柯屿也很好。也许真的如商陆所说,柯屿是个天才。他一向惜才,不遗余力地不让明珠蒙尘,因而也让他分不清那种好里,到底只是单纯的惜才,还是也有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成分。“当然。”苏慧珍淡淡地说,抚摸着心口的垂着的钻石项链, “妈妈是过来人,当然比你知道他对你是不是特殊的。”“他对柯屿也很好。”苏慧珍笑了笑,爱怜地抚着他的脸:“他是导演,当然会对自己的主角好。你吃醋?”被戳中心事,裴枝和否认不了,“一点。”“他跟你怎么比?你是真正的天才,将来还会更有名,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古典音乐圈的成就,未必会比商陆在电影圈的低。你害怕什么?喜欢就要去争取,你不说,商陆怎么会知道?”“他会跟我保持距离。”“怎么会?”苏慧珍扶着他的双肩,仰视他,“你跟商陆认识的时候,你七岁,他九岁,你叫枝和,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是枝繁叶茂和睦昌硕,就好像你拉的巴赫一样,一个多余的音符、一个多余的杂音都没有。”苏慧珍笑着叹了口气,“你们多有缘份,他命里缺木,你名字里就有木——妈妈觉得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第95章月色下,裴枝和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妈妈,用一种迟疑而不确定的语气问:“……真的吗?”苏慧珍如同少女般的手指拨了拨他的额发,目光充满着为人母的慈爱:“当然是真的,妈妈怎么会骗宝贝?”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枝和的诞生,是一场漫长的、东躲西藏的游击战。人天然地擅长忘却痛苦,苏慧珍已经不怎么记得那十个月的艰辛,只将他的第一声啼哭深深地刻在了记忆里。回裴家这件事也不算是意外。裴宴恒想让她感受丧失爱子之痛,她只想让枝和“裴”家——虽然裴枝和只是裴家赘婿的私生子,跟裴家血脉一个字都连不上。这么算起来的话,枝和姓了裴,彼此都以为自己是赢的,也都是输的。苏慧珍在几段短暂的恋爱中只享受游戏年轻肉体的乐趣,她坚定认为自己的子宫已经完成任务,因而选择了一劳永逸的避孕方式。现代社会,“母凭子贵”四个字虽然过时,但依然顽强地发挥着功效。连海渊这个男人,作为裴家的上门女婿,做梦都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父权语境下的血脉——裴枝和,是唯一一个。裴家那些孩子是属于裴家的,并不是属于他连海渊的,只有裴枝和是。时机成熟,枝和可以姓回“连”,苏慧珍无所谓。按连海渊的想象,最好的局面是裴宴恒哪天西去,他连续数年的布局顺利收网,裴家庞大的家产就此顺利易主。不好不坏的局面,最起码裴家可以就此分崩离析,他能拿到自己“应得”的一份。为了这个肮脏的觊觎,他在裴家做低伏小数十年,即使自己的私生子被认祖归宗,他也用最冷漠态度对待,仿佛形同陌路。背地里却对苏慧珍极尽所能地好。他把她当自己的正牌太太,对她的绯闻无动于衷,价值连城的珠宝玉石他偷偷奉上,香港上流圈子的明星名媛太太的社交圈,他私底里筹谋安排。所幸苏慧珍毕竟红过,毕竟有影后桂冠加持,毕竟有豪门艳闻“傍身”,所有人都以为她活跃在社交圈是凭她自己会钻营的本事。夜深了,苏慧珍整了整裴枝和的领带,又顺着细致地抚平他西装衣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宝贝,你不比任何人差,在妈妈眼里是,在商陆眼里也是,你想要的,都一定会得到。你要记得,只要是你想得到的,就一定是你应得的。”裴枝和的眉眼跟她像极了,沉静而天真,天真而脆弱,像个写在玻璃上的童话,他听不懂苏慧珍后面半句的深意,只低下头:“商陆不会再回法国了。”他看着很低落,苏慧珍用一种陌生的目光凝视他,近乎审视,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年轻人的爱情她很动容,但那没用。裴宴恒那种极度清醒的女人年轻时爱连海渊爱到发狂,往后的岁月已经证明了她的爱情无用而错得离谱。苏慧珍的慈爱地微微一笑:“商陆不回法国,难道你就不能回中国吗?”裴枝和心里一顿,“你什么意思?”“娱乐圈的古典音乐明星还少吗?你长得这么好,又是天才,回国会比欧洲更有前途,再说了,你一走这么多年,难道就不想回来陪陪妈妈?国内的古典乐圈已经很成熟,找一个靠谱的经纪公司,未来的个人巡演机会一定比在欧洲多得多,有国外邀约时再出国几个月,不是很好?”苏慧珍说话向来温柔,又有谆谆教导的意思,裴枝和听了很心动,细细思索一阵,也觉得很有道理。“那妈妈……”他难以启齿,呼吸一息之后才问,“你觉得商陆会喜欢柯屿吗?”“怎么会?”苏慧珍扑哧一笑,“你觉得他张口闭口总是柯屿,心里很不舒服?那些都是工作,柯屿作为演员悟性低——当然,他是有一些独特的气质在的,但总归不算是好苗子,商陆愿意扶他,你就随他去。对于后进生,老师不都是要多鼓励的吗?商陆对他也是一样。”裴枝和想说,每次商陆跟柯屿在一起时,两人之间的氛围都好像是外人插不进去,苏慧珍仿佛会读心,不等他这样说出口,便淡淡道:“你自己不知道,你跟商陆站在一起时,那个柯屿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她每一句话都温柔而善解人意,只有带着绿宝石戒指的手,始终细细抚摸着心口闪亮熠熠的钻石吊坠。裴枝和很愿意听别人把他和商陆放在一起提,嘴唇又标志性地翘起,眸中闪出天真高傲、能被一眼看穿的孩子气般的高兴。“其实他也很努力,”怕苏慧珍误会,忙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柯屿。”苏慧珍好笑地看着他,“你又知道了?还帮他说话?”“那天在村子里碰到了他,他在跟村民聊天,一点明星架子都没有,还跟他们一起蹲在池塘边钓虾。”苏慧珍冷淡而颇为地嫌弃地撇了撇嘴。“他后来被商陆叫走了,落了一本笔记本。”“你打开看了?”“掉下来的时候就是摊着的,”裴枝和解释了一下,“里面写满了笔记。”苏慧珍兴致缺缺,只是心不在焉地捧场了一声,“是吗,写了什么?”“很详细,比交响乐乐谱还详细复杂。”这比喻很“裴枝和式“,苏慧珍失笑了一下,“有这么厉害?”“嗯,比如一个批发市场里做搬运工的,他怎么躺在板车上睡觉,腿怎么架怎么摆,手怎么枕在脑袋底下,听到有人吆喝时又是怎么慢腾腾坐起,眼睛怎么从下往上又从上往下瞄对方,之后才报价,都写得一清二楚。”裴枝和有点不好意思,“我没有乱翻,就看了那一页。……我觉得他写得很好,很有文采。”苏慧珍沉吟着,倏尔笑了笑,“还有什么?”“就是这样,很详细很详细,旁边还配示意的简笔画。”看到笔记本的那一瞬间,裴枝和心里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同身受。那是一种被别人期待后,拼了命也要不辜负的执着。他负气地想,算你还有良心,知道不要辜负商陆对你的期许,可是我能报他的知遇之恩,你能吗?“很用功,不过在演员这个行业,没有天赋的用功恐怕没用。”苏慧珍淡淡地下定论。晚宴已经进入到尾声,她挽着裴枝和重新步入会场,看到柯屿和商陆正被以聂锦华为代表的人群簇拥着,似乎在夸他唱歌好听。有人问:“柯老师是真的会弹贝斯?”“玩过一阵。”柯屿说。“真看不出来。”那人笑着附和,“贝斯看着跟你不太配。”贝斯是最低调的,贝斯手是一个乐队里最没有存在感的,柯屿觉得跟自己配极了,他只想置身在宏大的乐器洪流中,但并不期待成为焦点。“柯老师玩音乐是为了什么?”聂锦华问。裴枝和听到柯屿说了一句他颇有同感的话,“音乐里有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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