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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1 / 1)

走进院中,下人都遣了出去,只有薄朔雪那几个亲信的小厮在门口守着。薄朔雪刚一进门,就听见长公主的声音,说:“酒味。”薄朔雪赶紧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长公主鼻子很灵,哪怕他干干净净洗了,还是被她一下子就闻出来。“臭吗?”薄朔雪心虚地问。郁灯泠没答,只说:“过来。”薄朔雪提步过去,尽力走得稳当,却很明显带着浓厚酒意,有些迟钝,也还有些踉跄。毕竟喝下去整整几罐子的黄汤。绕过屏风,长公主坐在木床上,托着腮正打量他。眼神有些兴味,像是难得见到他摇摇晃晃不端正的模样,所以多欣赏一会儿。等到薄朔雪走近了,郁灯泠悄悄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她气力不够扯动他,便自己往后躺下去,下压带着的力道拉着薄朔雪倒向了床榻。好在薄朔雪反应速度还在,立刻单手横过来撑住了床板,才没有把长公主给压到。薄朔雪心跳得飞快,有酒后的反应,也有被吓的。他瞳孔也有几分不受控制地快速收缩着,吞咽了一下喉结,问:“殿下……阿灯,做什么?”差点被他压到的郁灯泠却淡定得很,安然地躺在他下面,望着他道:“躺着说话。坐着,累。”……这很长公主。薄朔雪无法反驳,就点点头,表示赞同。郁灯泠看了他一会儿,问:“你回家,高兴?”薄朔雪顿了顿,这回摇摇头。他明明在自己家中,却反而到处都能找到不自在。从前不觉得,大约是习惯了。可现在连和阿灯亲近都要受限,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郁灯泠眨眨眼。又问:“那回宫?”薄朔雪眼睛亮了亮,能看出来心情明显好了几分,点点头。郁灯泠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热热的,比平时要烫一些,但触感还是一样的。摸了一会儿,又顿住。她很疑惑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不由自主地像摸一只小狗一样摸薄朔雪的脸颊。长公主明明从来就不喜欢小狗。但很快,郁灯泠就放弃了思考这件事。一问一答几个来回,薄朔雪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身子虚虚地趴下来,在长公主耳边跟她倾诉。“在家规矩太多,要见的人也太多。总是有人在说话,其实有点烦。”郁灯泠赞同他的说法:“对。”好在她直接摆烂,根本不用跟人交际,也不会被累到。薄朔雪又说:“还有,你总是跟洛公子在一起,他们都说你很喜欢他。不是,不是,你喜欢我。”郁灯泠不赞同了:“这也让你烦?是你要这样安排的。”“是啊,是我。”薄朔雪声音虚虚地说,身子又塌下来几分,一半压在床榻上,一半趴在郁灯泠身上,依恋而委屈地靠着。郁灯泠又摸了摸他的头发。她转而道:“你叔父,对你不好。”薄朔雪沉默着。他的亲生父母战死沙场,从那之后他便由叔父养大。他从未想过叔父待他好不好的事情。只是有时候,会觉得跟叔父并不那么亲近。这不叫做“不好”。只是人之常情。薄朔雪扯了扯唇:“叔父很好,对我给予厚望,就如同父亲一般……”“不好。”郁灯泠不打算听完他的话,坚定地打断。薄家人若是当真待薄朔雪好,就不会在他突然被召进宫后,过了几日才姗姗来迟地看了一回,也不会在他时隔许久再次归家时,一个笑脸也没给他,反而加以许多责骂,甚至让他当众下不来台。薄家人对薄朔雪寄予厚望,是有的。但对他好?并没有。郁灯泠心想,薄朔雪未必不知道这一点,只是不愿戳破罢了。毕竟对薄朔雪而言,这些人依旧是他的亲人。而不像她,所谓亲人,全是仇人。别人或许看不透薄朔雪的这个别扭想法,郁灯泠却看得明明白白。因为她也曾有过那样的时候。抱着浮木当小舟,抓到一个人就当做亲密可靠的人,妄想着以为可以逃出生天的时候。郁灯泠垂着眸子:“因为你从小不在父母身边,才会这么想。”薄朔雪静默了好一会儿。忽然抬起目光问:“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不在父母身边。”郁灯泠疑惑地蹙了蹙眉,瞥向他。“你说的。”“我说的?”“演武场,骑马时说的。”郁灯泠平静地回答。薄朔雪又沉默。他记性很好,仔细地回想了一遍又一遍,他并没有在练马时同阿灯说起过这个。只有小时候迷路在雪洞的薄朔雪,在承认自己不会有家人来找之后,告诉过小雪妖这件事。薄朔雪心腔里跳得有些快。四十五年冬的事情,阿灯究竟是记得还是不记得?可无论他怎么追问,郁灯泠都是一脸笃定,说就是在骑马时听到过,并且渐渐不耐烦起来,开始骂薄朔雪对着同一件事反复问来问去,是喝醉了在发疯。薄朔雪反驳道:“我酒品很好的,就算喝醉了,也只安静睡觉,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我不觉得。”郁灯泠嫌弃地看着他,“你今天话特别多。”还喜欢趴在别人身上说。还要自己跟自己生气。分明就是反常的样子。薄朔雪微微瞪了瞪眼睛,像是要证明郁灯泠说的不对似的,立刻紧紧闭上嘴,靠在郁灯泠肩上,一声不吭。郁灯泠心想,看,傻子。郁灯泠和一个沉默的醉鬼僵持着,过了许久许久,身上压着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伴着这样平稳的节奏,郁灯泠困意也渐渐上涌。压在自己身上的体温像是一床厚厚的棉被,带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郁灯泠也渐渐睡着了。第二日,反倒是薄朔雪醒得比较晚。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在春居院,床上空空如也,猛地吓了一跳。昨晚他怎么就睡在了阿灯床上?会不会被发现?……不,被当场发现倒是不至于,他留了人守在春居院,那几个小子有眼色得很,不会轻易放其他人进来。那阿灯呢,阿灯去哪儿了?薄朔雪翻身爬起来,忍过酒醉后的那一阵头重脚轻,小心翻过墙,从另一条路去了前厅。越是靠近前厅,越能听见说话声。竟是长公主的声音。“……虽想留到薄老夫人寿辰,但薄家多有不便,就不再打扰了,今日便回宫,寿礼改日送至薄府。”“至于小侯爷,依然要随我进宫去,宫中事务繁多,离了他是一日也不成的。此后除非休沐归家,或侯爷主动回来探望,薄府的人,便不要随便进宫去了,免得乱了侯爷的心思。”薄朔雪站在门口,愣住。前厅四扇门全都大开着,长公主坐在上首,周身气场与那日上朝时无异,不怒而威,凛然端庄,言出法随。他走过来的动静,让屋内几人全看了过来。叔父面色颇有几分难堪,叔母紧握着手巾有些惴惴,唯独长公主平静冷然。长公主说话,是旨意,并非同谁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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