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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1 / 1)

这开封府的人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难得有空,马冰好好休养了一下午,晚间去给赵夫人拿脉。说起来,到开封府也有十多天了,她还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才女哩!听闻她素有才名,极擅填词,坊间刊刻的几本册子都卖得很好呢。又爱养草种花,院内外满栽各色四时花卉。春夏之交,气候正好,几样马冰认识不认识的花开得正浓,空气中浮动着淡淡花香。往屋里走时,一路穿花绕蝶,足踏落英,简直像进了仙境。“前头那样忙还劳烦你过来,真是不好意思。”赵夫人歉然道。她的气质极佳,虽已年过四旬,却很有风采,举手投足间都像活动的仕女图般优雅,第一次见面的人很难不被吸引。马冰禁不住在心中感慨,果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令人心向往之。中医讲究望文切问,此时天色已晚,赵夫人也卸了妆,马冰观她面色,瞧着也不像有什么病的样子。“夫人说的哪里话,我做的就是这个营生,分内之事罢了。”前儿她跟谢大人据理力争啦,说自己日常干着两份工,合该挣两份银子!记得当时谢钰的表情有点复杂,看了她老半天,想说什么又反复咽回去的感觉,最终点了头。于是马冰现在就很快乐。赚银子嘛!她取出药枕,为赵夫人诊了一回脉。“夫人保养得很好,只是近来天气渐热,引得夫人犯了痰症。夫人以前爱咳嗽吧?”赵夫人点头,“我幼年时曾有喘疾,后来虽然治好了,却也留下了病根,时常咳嗽。”马冰点头,“这就是啦,夫人这几日必然胸闷欲吐,四肢沉重,每日日头最高时还有些头眩心悸,对不对?”赵夫人含笑点头,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赞赏。“世人都说教书要找老学究,看病要找老大夫,可依我说,你的医术可不比他们差。”“这话我可不敢当,”马冰连连摆手,拿出纸笔写了张方子,“我不过是因走的地方多了,也见了些疑难杂症,赶鸭子上架罢了。”她将那方子递过去,“夫人放心,并无大碍,不过是时节之故,连正经药都不必吃的。我开了个二陈汤的方子,用时再加两颗乌梅,酸甜开胃,吃几回也就好了。”正经的二陈汤或许会再加橘红和白茯苓、甘草等,但赵夫人的症状极轻,甚至根本算不上病,胡乱吃药反而会给身体增加负担。“若连这个也懒怠吃,吃些新鲜枇杷也不错,只是效果不如这个好。”枇杷毕竟是鲜果,疗效不强,除非熬成枇杷膏,不然只怕要吃到撑。赵夫人看了一回,赞道:“好字。”骨架完整,字形飘逸洒脱,隐隐透着凌厉,倒不像寻常女孩儿家写的。“春夏之交,气候反复无常,”马冰又补充道,“夫人注意饮食,莫要贪凉,也别碰那些燥热之物……”她细细说,赵夫人就细细听,还让丫头去拿了几盘点心果子来。马冰有点不好意思,赵夫人却笑道:“我的儿女都不在身边,若不介意,陪我说说话可好?”她的笑容让人无法拒绝,马冰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况且……这几盘点心也太漂亮了吧?江南点心素来以精致小巧著称,赵夫人出身大族,更为讲究,连装点心的盘子都考虑了配色和造型,端的赏心悦目。那就……吃?马冰拿了一块,发现竟然是肉馅的,似乎掺着火腿,对光看时竟有几分晶莹剔透。入口咸香,肥而不腻,最适合半夜饿肚子时吃。还有裹着酥皮的红豆糕,透着奶香的山药饼……马冰一不留神就吃多了,几个盘子溜光发亮,干净得吓人。她摸着鼻子,脸上红扑扑的。“咳,红豆益气养血,山药健脾养胃又止咳,这几样点心夫人吃些也无妨,只是别碍了正餐。”她努力正色道。赵夫人看上去高兴极了,微微带着皱纹的眼睛里透出慈爱的光。“能吃是福,我年轻时候也是爱吃的,可惜如今年纪渐长,脾胃也弱了,只能看别人吃。你们吃得香甜,我也高兴。”马冰飞快地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渣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这屋里伺候的丫头都挺……丰满健康?对嘛,女孩儿就该肉乎乎的!“才刚你说走过很多地方,”赵夫人看着她的脸,柔声道,“难为你这么小的年纪就在外闯荡,很辛苦吧?”她女儿这么大的时候,还腻在身边撒娇呢。一句话,差点把马冰的眼泪说出来。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两下,有些不自在地含糊道:“还,还好吧。”赵夫人笑了笑,忽然抬手替她拢了拢头发,“不过我也羡慕你能在外面行走,可曾遇见过什么有趣的人和事吗?”她的手指温暖而柔软,还带着好闻的香味,触碰的瞬间,好似冬日午后的一缕暖阳,直直照进马冰心底。她仿佛看到细小的浮尘在空气中游走,尘封的记忆碎片从荒芜的戈壁滩上拔地而起,随着光柱翻滚,勾起某些破碎的思念……来之前,马冰完全不知道赵夫人是这样温柔和气的性子,说了几句之后也渐渐放开了。因为某些不便言说的情绪,她不由自主地想亲近对方,甚至不惜挖空心思努力憋了两个笑话出来。屋里的几个丫头都没笑,甚至还有点懵,但赵夫人却极给面子,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马冰察觉赵夫人隐约带了倦意,便主动起身告辞。赵夫人意犹未尽地拉着她的手,“有空再来说话,过几日城里有马球赛,我带你去玩。”马冰笑着应了。出门时,院子里几个小丫头正对着一棵树蹦高,叽叽喳喳不知说着什么。马冰顺口问了句,才知道她们刚才正在收衣服,不曾想一阵风将赵夫人的披帛刮到了树上。那树是颇有年份的柿子树,枝繁叶茂,十分粗壮,她们几个也没有会爬树的,正想着要不要请外头的男人帮忙。马冰笑道:“哪里用得着旁人?我上去取下来便是。”说罢,就将药箱交给旁人拿着,自己麻利地挽了衣袖和裤腿,蹭蹭就往上爬。赵夫人闻声出来,抬头时就见她早已爬了一人多高,吓得一颗心突突直跳,“你这孩子这是在做什么?快下来,摔坏了不是闹着玩的,快下来,一条披帛罢了!”马冰竟还有余力回头笑,“没事,你们都站远些,免得掉下来东西迷了眼。”她的动作相当麻利,说话间就到了墙头的位置,一抬头,大半座开封府撞入眼帘。这座古老的城池并未因夜幕降临而陷入沉寂,相反,纵横交错的街道和店铺中灯火通明,映红了半边天,比白日更多几分壮美瑰丽。空气中涌动着热烈的气氛,无数百姓说着笑着,昭示着一国都城磅礴的生命力。彩灯汇聚成火红的长龙,向四面八方蜿蜒着,仿佛有生命一样,滚滚流向远方……刹那间,马冰连呼吸都忘记了。咕咚,咕咚!像她的心跳声,又像是这国都缓慢而沉重的脉搏,叫人浑身颤栗。真美!美得令人发毛。“马姑娘?!”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在说话,低头一瞧,与站在墙外的谢钰四目相对。因下了值,谢钰并未穿官袍,看上去比平时更为闲适。他就这样仰着脸,带着几分惊讶地望过来,任月光似水泼洒。夹杂着花香的晚风拂过,雪青色的滚云纹长袍在月色下不断翻滚,飘飘欲仙。墙外的花圃怒放,大团大团的芍药开得如火如荼,他静静立在那片艳色中,生生将它们压得黯淡无光。马冰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这才发现心跳得有些快。不妙不妙,美色误人……她冲下面笑了笑,赶在对方开口前抓了披帛纵身一跃,瞬间从墙头消失。刚一落地,赵夫人就歪歪斜斜跑了过来,先拉着她左看右看,然后竟抬手用力往她身上拍了几把。“胡闹,简直胡闹!你这孩子,怎么不晓得厉害!三更半夜爬树,这是闹着玩的吗?”拍过之后,却又心疼,戳着她的额头嗔怪道:“吓傻了不成,怎么不知道躲,可是拍疼了?”大家闺秀能有多少力气?马冰就笑,才要开口,就见谢钰黑着脸出现在院门口。“婶婶。”他一丝不苟向赵夫人行了礼,眼睛却死死挂在马冰身上,唇角已经拉了下去。那树那样高,万一跌下来……一看谢钰的脸色,马冰就暗道不妙,竟随手将披帛丢给一个丫头,自己脚底抹油溜了。还没来得及开口的谢钰:“?”他好像听到自己脑海中有根弦啪一声断了,“站住!”已经跑到外面的马冰缩了缩脖子,跑得更快了。他好凶!谢钰长这么大,从未被人如此对待,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赵夫人愣了愣,忽然噗嗤笑出声。“你现在的样子倒比小时候有趣多啦!”大约是物极必反,宁德长公主和驸马惯好剑走偏锋,常有惊人之言行,连陛下都时常头痛不已,养出来的儿子却一板一眼的。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也才五六岁,却已经端正得像个小老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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