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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节(1 / 1)

谢显常来这里用饭,酒楼上下颇以为荣。谢显想了一回,又要了两壶酒,扭头对谢钰笑道:“今日之事,当浮一大白。”掌柜的不敢问是什么事,低着头束着手下去了。人一走,谢显就用一种非常诡异而欣慰的眼神看着谢钰,感慨道:“你爹我都不敢这么干。”但你干了,这很好!青出于蓝呐。谢钰的心情十分复杂,因为类似的表情和夸奖,他刚在宫里的时候就见到了,来自亲舅舅。总觉得不是什么正经夸奖。皇帝甚至还极尽详细地询问了当时肃亲王的反应,十分回味,然后笑出了满脸褶子。就是一种本来你自己鼓足勇气做了坏事,心中正忐忑,但是呢,周围的长辈非但没有说一句不好,反而整齐地露出一种孺子可教的表情,就很……颠覆认知。谢显拍拍他的肩膀,老怀大慰,“孩子长大了了。”谢钰:“……”长大不长大是这么论的吗会干坏事,会撒谎,就是大人知子莫若父,谢钰分明什么都没说,谢显却能猜到他是怎么想的。“孩子的世界永远天真,觉得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体现在为人处世上,就是你永远希望敌人以一种光明磊落的方式正面交锋,但那是不可能的。”而一旦遇到这种情况,孩子们难免会觉得难受,心性略差点儿的,就此一蹶不振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譬如说那些所谓心灰意冷归隐山林的,看着胡子拉碴满面沧桑,其实从心性来说,都是些孩子。他们不能接受现实的恶,更无法适应,所以干脆偃旗息鼓,胡乱找个什么由头把自己包裹起来。眼不见为净嘛。谢钰持续沉默。要制服恶人,很多时候用正确的方法是没用的,这点他深有体会。就好像审案子的时候,时常证据不足,就需要官员们经常诈一诈罪犯,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而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亲手去把对手的棋盘扬了。因为打从一开始,对手就没有守过规则。看着谢钰眼神的波动,谢显一时没有说话,让他自己慢慢想。所以说人是不是真正长大了,并不在于他是不是会说谎,更不是让他同流合污,自甘堕落,而是有没有真正接受这世上见不得光的一面,并且利用这一面,来达成自己好的目的。等谢钰想得差不多,谢显才斜着酒杯,轻巧又迅速地跟他碰了下。“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本来想过几年再传授于你,但看你现在无师自通,为父十分欣慰呀!”“叮”一声脆响,杯中酒液轻轻摇晃,谢钰终于开口,“我以为您会希望我成长为一名直臣。”谢显大惊。“我到底干了什么,竟让你产生这种荒唐的想法!”谢钰:“……”倒也不必这么惊恐。当心陈琦撞柱给你看!谢显语重心长,“儿啊,你可千万别误入歧途!”直臣的下场往往都很惨。谢钰:“……”谢钰终于没忍住,给他翻了个白眼。不过被谢显这么一闹,他心里确实舒服多了。酒过三巡,谢显忽道:“权力,真是可怕,对吧”谢钰夹菜的手一顿,短暂的沉默过后,低低嗯了声。没错。方式也好,方法也罢,其实都无所谓。真正令他心情微妙的,是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权力的可怕。原来只要他想,就足以将黑的变成白的。从肃亲王府出来之后,谢钰就一直在想,当时的自己跟曾经的先帝、肃亲王,何其相似!当年的他们,是否就是在一次次这样的诱惑和成就感中泥足深陷,无法自拔有那么一瞬间,谢钰甚至忍不住想,在尝到权力的真正滋味后,他会不会堕落,有朝一日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老实讲,他并不讨厌权力。天下没人真正讨厌权力。而自从降生之日起,谢钰就拥有了超越绝大多数人的地位和权力。当然,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这并不可耻,只是也确实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所以谢钰一直小心而谨慎地使用着。唯独这一次,冲动居上。而也是这一次,他亲眼见证了权力的真正面目。如此锐利。如此……可怕。谢显对此并不意外。反而很高兴。因为并不是每个享有权力的人都会做这样的反思。绝大多数世家子都将与生俱来的权力视为理所应当,他们天生就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视旁人为草芥,肆意挥霍。晚年的先帝是,肃亲王是,成名后的田嵩是,死了的申轩也是。谢显看着儿子,问:“那么,你会畏惧么”谢钰沉吟片刻,摇头。“我会善用它。”没了自己,也会有别人。既然如此,还不如是自己。谢显就笑起来,朝他举杯示意。谢钰勾了勾唇角,同样抬起酒杯,跟他碰了下。宁德长公主不太喜欢酒臭味,谢显便只小酌,碰了几次杯,酒液也不过下去浅浅一层。“对了,雁家的那个小丫头呢这两天怎么不见你们一处”他忽然问。然后,驸马爷就眼睁睁看着自家猪崽子的表情一点点垮下来……关于肃亲王府的真相在小范围传播,这个小范围特指皇帝,开封府高层,和公主府两位主人。回开封府复命的谢钰一辈子都忘不了涂爻的眼神。这位远近闻名的大儒第一次呈现出语塞的状态。良久,才以一种崭新的语气感慨道:“真不愧是谢显的儿子。”本以为是歹竹出好笋,难为他养出这么个纯良的儿子。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是打根儿上就烂了啊!毕竟是亲生父子,多少有些相似在身上。特指不要脸。只不过当爹的可以随时随地不要脸,当儿子的许久才被开发,但一鸣惊人,后生可畏。已经被老父亲揶揄过一次的谢钰不动如风,传达了皇帝的旨意后,就转头出了门。另一边,听完裴戎讲述的马冰半晌回不过神来。这真是谢钰干的!不能够!裴戎知道的不算太详细,但用脚丫子想也能猜个差不离,见马冰似乎不信,老头儿就有点着急。“真真儿的,我就说那小子不是什么好货,都是装的!你可别给他骗了!”裴安也说:“确实,听说肃亲王府挖出尸体来,这就很可疑啊!”肃亲王手上命案肯定不少,但像他那种老奸巨猾的家伙,怎么可能大咧咧把尸体埋在自家花园里这不明摆着留证据嘛!孟夫人就骂道:“好也是你们,歹也是你们,快住嘴吧!”以前小侯爷正经办差,你们嫌弃人家呆板;如今好容易野了一回,又说人家不是好货,她听着都替谢钰冤枉。裴戎爷俩被骂得抬不起头来,闷闷抱着饭碗干饭。并且饭量大增,看得小虾目瞪口呆。马冰也有点心不在焉。一时饭毕,霍玫拉着马冰去后面说心里话。“他做到这一步,可见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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