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云渺第一次见到温持谨, 是在高二上学期。南城刚进入初冬，冷风瑟瑟，清晨时下了雨, 地面湿哒哒的。一阵风从窗外吹来, 冻得人鼻尖红红的。每天早上, 她都需要她母亲覃女士来床上拽她，她才会愿意爬起来。但最近, 覃女士稍微有点忙，偶尔会忘记喊她起床。盛云渺昨晚熬夜看了会小说，手机铃声响起时，整个人还有些睁不开眼。她从被子里伸出手, 摸索到床头柜的手机, 半眯着眼点了接通。耳朵里钻入覃女士的声音, 是温柔的，带着点欣喜。覃女士无奈一笑, 说道：“已经要十一点了。”她顿了顿，低声说：“我接到你温叔叔他们了。”盛云渺还没睡醒, 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来。她啊了声，“谁呀？”覃女士重复了一遍，“你温叔叔。”她低语, “你是不是忘了我前几天跟你说的事了？”“……”盛云渺怔松片刻，缓慢睁开眼, 脑海里的思绪也变得清晰。‘温叔叔’这三个字，在她生活里并不常听。直至近期，才时不时会在覃女士嘴里听到。盛云渺小学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去世后不久，就有不少人给覃女士谈相亲的事。说她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不容易，找个合适的组建个新家庭也不错。但这些，全被覃女士挡了回去。直到前不久，盛云渺才被覃女士告知，她谈恋爱了。她去北城出差的时候，碰到了旧友，联络也就渐渐多了起来。盛云渺对覃女士谈恋爱这件事，一直都是支持的态度。她不希望她因为自己的原因，一直孤零零的。她现在上高中，未来可能还会出去上大学，如果没有人在她身边照顾她，陪着她，她也不放心。但突然间要见她妈的对象，盛云渺还是有点排斥的。这种排斥，不是说不喜欢，她就是觉得稍微有点儿别扭。在这方面，她的情绪是复杂而矛盾的。所以她下意识的，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正是这个原因，她才会一下没想起来‘温叔叔’是哪号人物。到覃女士提醒，盛云渺微微怔松片刻，缓慢地眨了下眼：“没忘。”她揉了揉眼睛，轻声问：“那我现在起床，中午是在外面吃吗？”覃女士：“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你温叔叔说按照你的喜好来。”盛云渺想了想，轻声道：“想吃日料。”覃女士一愣，“怎么今天想吃日料了？”盛云渺含糊答应：“就想吃了。”覃女士被她的回答打败，无奈笑笑：“好，那我跟你温叔叔说，你先起来洗漱，我们过来接你。”“不用啦。”盛云渺拒绝，“妈，我都要成年了。你们先过去店里嘛，把地址发给我，我打车过来就行。”覃女士想了想，从机场回一趟家再折腾出来，确实也有点麻烦。重要的是，她不是一个人。“那行，你赶紧起来。”她叮嘱：“待会给你发消息。”盛云渺说好。起床洗漱完，盛云渺打开衣柜，难得不是随便往身上套了件衣服。换上衣服要出门时，她临时接到覃女士电话。说是她温叔叔的儿子中午正好得空，在他们家附近开会，他们俩想让两人见见，方便的话覃女士让温持谨过来接她去日料店，她也放心一些。盛云渺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她拒绝的话，覃女士会多想。-在家等了十几分钟，盛云渺收到覃女士发来的消息，告诉她，她温叔叔的儿子到楼下了。顺带，她还给她发了车牌号。盛云渺背着书包往楼下走。她跟覃女士住的是老破小的房子，没有电梯。小区更是没有人车分流，轿车和自行车这些也都是胡乱停放的。盛云渺走到楼下张望看了看，才根据覃女士发来的照片，找到温持谨车的位置。在另一条过道上。她拽着书包，小跑着走了过去。走近，她正要抬手敲车窗。黑色轿车的门打开，她看到了从里走出的人。温持谨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括。道路两侧的树荫挡住了大半的阳光，阳光被枝叶切割成碎片，勾勒出他的身影。似察觉到盛云渺的出现，他微微侧着身，神情漠然地朝她这边看了过来。他气质矜贵。有着和盛云渺同龄异性不同的气场，五官是深邃的，精致的，全身上下透露出别样的冷感，让人不敢靠近。对上他眼瞳那瞬间，盛云渺下意识的有点想逃。她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她有点儿怕。就在她冒出怯意想法时，温持谨盯着她开了口，“盛小姐？”他声线偏低，声音沉而有力。盛云渺耳朵微动，抬起眼看他，“是我。”她紧张地抿了抿唇，“温——”名字到了嘴边，却始终喊不出来。感知到她的不安，温持谨垂眸看她半晌，说道：“温持谨，叫名字就行。”盛云渺顿了顿，轻点了点头。但这三个字到嘴边转了好几圈，还是没说出口。那天于盛云渺来说，一开始的印象算不上深。她跟温持谨上车，去往日料店。见到覃女士后，盛云渺倏地松了口气。她见到了覃女士口中的温叔叔。和她想象的有很大的差别，她原本以为温持谨是像他父亲的，严肃而漠然。事实却并非如此，温叔叔这个人比盛云渺想象的，要温和，要内敛。他和温持谨，一点都不像。盛云渺并不喜欢吃日料，但覃女士喜欢。她记得很小时候，她父亲发了工资，就会带她和覃女士一起去日料店吃饭。盛云渺一直都不懂，日料不好吃为什么还那么贵。但她记得覃女士喜欢。见面简单的交涉过后，服务员上菜了。盛云渺环视了一圈，没什么自己特别想吃的。她点了份茶泡饭，在角落边缩小着自己存在吃着。偶尔抬头时，她会对上坐在她对面，吃相很斯文优雅的温持谨。只不过她不敢多看。她觉得温持谨，有点儿冷。很快。盛云渺便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午饭过后，她为了让覃女士多点时间跟温叔叔在一起，撒谎说约了同学去图书馆学习。覃女士惊讶她忽然爱学习，却也没拦着。只是，她又麻烦温持谨送她了。去图书馆的路上，温持谨让司机在路边停了车。盛云渺没敢问他要做什么。她在车里等了十分钟，等温持谨折返回来时，她手里被塞了份东西。一杯温热的奶茶，和一份青提小蛋糕。盛云渺错愕地看向温持谨，“这是？”温持谨言简意赅，“见面礼。”“……”盛云渺嘴唇微动，本想问说哪有人的见面礼是这样的，但她不敢。她在温持谨的注视下，收下了这份特别的‘见面礼’。把她送到图书馆，温持谨跟她说了句注意安全，便让司机驱车走了。那天后，盛云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看见温持谨。据覃女士所说，他好像去国外分公司上班了。但她和温持谨，交换了联系方式。因为覃女士给他们拉了个群，顺便提到了盛云渺那不成器的学业。温叔叔知道后，让温持谨有空可以给她讲讲题，他数学成绩好，说不定能教教盛云渺。盛云渺最开始，并没有觉得温持谨会答应。但在当晚，温持谨加了她的联系方式。之后，两人偶尔会短暂交流一下。他会在盛云渺月考，期中考和期末考后，关心她的成绩。而盛云渺，也会在遇到难题，亦或者深夜睡不着时给温持谨发一两条消息。她话不多，温持谨也不多。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联系着。覃女士和温叔叔的感情发展自然。高考毕业后，盛云渺跟着覃女士一起，搬到了北城，住进了温持谨家。她再见到温持谨，是在住进温家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前几天，她就从覃女士嘴里得知，温持谨回国了。那会她还在想，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两人这一年多都没碰面，但她时不时能从覃女士那儿知道，温持谨在哪儿，做了什么，有多厉害等等。她在毕业后其实也想过给温持谨发消息，但找不到理由。她没有难题了。也不需要再找温持谨替她解答任何问题。期待了几天，温持谨都没回来。盛云渺拐弯抹角的从覃女士那儿知道，他回国后太忙，这几天都住公司。盛云渺知道后，说失落谈不上，但也确实有点儿不那么高兴。她其实，还挺想知道温持谨现在什么样了的。虽然两人只有一面之缘，平时联系也不多。但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她是有些好奇心存在的。温持谨回家那天，是深夜。盛云渺那天晚上跟覃女士一起看剧，嗑了不少瓜子。嘴巴咸的需要两升水才能冲淡。把房间里的水喝完，盛云渺捧着杯子下楼接水。她下楼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屋子里静悄悄的。走廊因为她走过，而亮起了感应灯。走至楼梯口时，盛云渺听到楼下的动静。她懵了一瞬，捧着杯子迟疑着往楼下走。“谁呀？”她先发制人问了声。楼下的人似听到了她的声音，掀起眼皮朝她所在的转角处看了一眼。在刺目的灯光下，盛云渺再次看到那张久违的，英隽深邃的脸。对视半晌。温持谨微挑了下眉头，“还没睡？”他语气熟稔的，仿佛他们认识了很久，且一直都有联系一样。盛云渺愣了愣，呆呆地点头，“温……”名字到了嘴边，她还是喊不出口，她抿了抿唇，盯着他看，“你刚回来吗？”听到这话，温持谨笑了。“是。”他看着盛云渺，神色冷峻，“我刚回来。”他敛眸，看她手里的杯子，“喝水？”盛云渺点头，抬脚往楼下走。刚走近，温持谨伸手接过了她的杯子，给她倒了大半杯水然后递给她。“谢谢。”盛云渺喃喃。温持谨看她一眼，没搭腔。两人站在厨房喝完水。温持谨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晚上酒喝多了，这会头有些晕。后知后觉的，盛云渺闻到了浓郁的酒味。她抬眸看向旁边的人，注意到他脸上痛苦神色后，她吞咽着口水，有点儿紧张地问：“你是喝酒了吗？”温持谨撩起眼皮看她，眼眸不似上回那般清明。他嗯声，“早点休息。”盛云渺一怔，看他手侧的玻璃杯，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捧着的杯子。水刚刚入口的温度，她还能感知到。是温热的。安静少顷，盛云渺忽而开口，“你喝了醒酒茶吗？”温持谨：“什么？”他没听清。盛云渺确定，他肯定没喝。她想了想，小声问：“我会煮醒酒茶，你要喝吗？”这回，温持谨听清她说的话了。他定定看她几秒，“你妈喝酒？”盛云渺摇头。温持谨轻勾了下唇，没再继续往下问。“不用。”他淡声，“去休息吧。”盛云渺自知自己和温持谨关系还没熟络到能坚持给他煮醒酒茶的地步。她点点头，乖巧转身准备上楼。蓦地，温持谨喊她。“渺渺。”盛云渺惊讶回头。温持谨看她，“恭喜。”他轻笑，“考上理想大学了。”盛云渺回过神来，正要道谢。温持谨忽而侧了侧头，说：“礼物忘了拿回来，过几天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