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锋利, 透过腹甲间的缝隙直直穿透肉体，褚天戈猛然拔出长剑，又是一股血泉喷了出来, 姬衡不甘身死，他强撑着一口气摇摇晃晃地退到城墙边上, 铁黑色的铠甲撞击坚实的墙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守卫在城墙一侧的三个亲卫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闻声回望，接着大惊失色地看到秦王世子居然倒在了血泊里。褚河双手背在身后，冷漠地看着儿子干脆利落地亲手把剑捅进了姬衡的腹部，他从头到尾没变过动作，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秋扬忽然明白了, 褚家这是早就策划好的。秋扬费尽心思地请求姬衡放过他在襄陵的亲友师长, 但是他的亲友师长并不想领这个情，他们不屑接受刽子手的施舍。三个亲卫疯了一样举着武器冲向褚天戈和褚河。其中一个人拔出刀冲过来大喊道：“世子受伤，有暴民叛乱！”褚天戈丝毫不乱, 伸手按住姬衡的肩膀一使劲，把他直接从城墙上推下, 同时吼道：“姬衡已死！秦王不仁，意图谋反！襄陵百姓当自救！”姬衡遭受重击，早已失去反抗之力，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褚天戈从高墙上扔了下去, 在他跌下城墙的一瞬间，他的表情带着强烈的不可置信，仿佛无法接受自己竟然就这样死于一个贱民之手。城下传来一声闷响，姬衡的身体砸在地上。接着，哭喊骚乱的百姓和正在驱赶民众的军队都陷入了死一般的静默。这一切的发生只用了两息的时间。褚天戈武艺并不能和常年习武的武将比肩, 但他起码比普通人强了一些。姬衡的佩剑乃精铁所制，非常锋利，褚天戈大喝一声，勉强抵挡住了姬衡亲卫刺来的刀剑。饶是如此，他的肩上也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呼地一下冒了出来。褚河年老体弱，其中一个亲卫瞅准了这个几乎没有反抗之力的老头，举剑就要砍。秋扬一个激灵，不管不顾地迎上前去直接抱上了那个亲卫的腰身，两人顿时摔在地上滚作一团。混乱之间，那个亲卫手中的长刀没握牢，咣当掉在地上，一旁的褚河眼疾手快地一把抢过长刀，趁秋扬和那人缠斗的功夫心狠手稳地从背后抹了亲卫的脖子。秋扬满头满脸都是血，有姬衡的血，有亲卫的血，他哆哆嗦嗦地推开身上的尸体，从地上爬了起来。“秋大人，你竟伙同暴民谋害世子！”正和褚天戈激斗的亲卫看到秋扬叛变，简直气得失去了理智。褚家亲眷皆在城下等候，他们一听到褚天戈大吼“姬衡已死”，几名身强力壮的褚氏子弟立刻趁看守他们的士兵心神失守之际抢夺到了他们手中的武器，然后护送褚家的老弱妇孺一起登上城墙。襄陵城墙宽约数丈，褚家几十号人一齐涌了上来，剩下两名与褚天戈对抗的亲卫不由慌了神，最终寡不敌众，在几息之间就被褚氏子弟合力斩杀。与此同时，城墙下的百姓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尖叫声，有人像褚天戈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呼喊：“姬衡已死！秦王意图谋反！姬衡已死，秦王意图谋反！”城下的士兵来不及追击已经迅速登上城墙的褚家人，就被突然暴动的襄陵百姓淹没了。没有人想死，每个人都想活！姬衡已死，秦王意图谋反——这句话给襄陵百姓带来了反抗的勇气和反抗的正当理由！在生死危机面前，城下百姓的求生欲爆发到极致。他们亲眼看到姬衡的尸体跌落城墙，现在他就躺在城门中央的空地上，他们亲耳听到褚天戈喊——襄陵百姓当自救！褚天戈该狠则狠，他从不缺乏决断力，而且谋划周全。他早就用各种手段在百姓中安排好了暗棋，让他们在关键时刻煽动民众情绪带头起事，他只有一个目的，汇聚所有人的力量，让更多的人活下来。都到了这个时候，谁还在乎秦王是不是意图谋反？谁还在乎屠城之令到底是谁下达的？褚天戈所点燃的，不过是一个导火索而已。眼看着城下士兵被暴动的百姓绊住脚步暂时无法登上城墙，褚天戈不顾流血的肩膀，急声道：“不要停留，快跟在我身后，咱们从城墙暗道逃走！”百年前，南方的边远之地曾有蛮族活动，他们被称为不开化的野蛮民族，时常骚扰南方城池，为避免南蛮攻城，襄陵曾在城墙之上修筑密道，以用来传递重要密报，如今蛮族已灭，襄陵城墙上的密道却留了下来。褚天戈很久之前就从县令王留口中得知了密道入口的位置，现在这条密道正好派上了用场。秋扬抹去脸上的血迹，躲避褚河的眼神。褚河瞪了这个不成器的弟子一眼，扭头就走，“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秋扬狼狈地疾步跟在褚河身后，他模样凄惨，内心却忽然放松，就像找回了主心骨一样。“恩师不弃，弟子实在是……”秋扬脏污的脸上流下两行泪。“呵！”褚河冷笑一声，终究还是心里有气，“多亏了你呀，我的好弟子，要不是你将天戈带到了这儿，他的一番筹划实施得恐怕就没这么顺利了。”秋扬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咽下。褚家杀死秦王世子，掀起襄陵暴动，还顺道往秦王的脑袋上扣了一个屎盆子，污蔑他意图谋反……秋扬心里明白，褚家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们已经被打上了反贼的标签。秋扬和褚家关系亲密，是他开口请求姬衡放过褚家的，而褚家人刚被带到秦王世子面前就一刀捅死了他，若说秋扬与褚家谋划杀死秦王世子之事毫无干系，会有人信吗？就算有人信了，秋扬也一定会被牵连问责，照样小命难保。秋扬在亲卫拔刀冲过来的时候选择站在褚家这边，除了感情因素之外，更重要的是他明白自己无论怎么选都跑不掉了。既然跑不掉，索性就选择亲友师长这一方罢，秋扬不想再看到恩师失望的脸。褚世衍被一众长辈包围，站在人群最中间，他是嫡孙，所以褚家最紧张他的安危。褚世衍周围站着四五个年龄与他差不多大的兄弟姐妹，还有几位怀里抱着孩子的叔叔婶婶。褚河与褚天戈是家族的当家人，威望极高，受族人尊敬，在他们的指挥下，褚家人迅速跑入城墙密道。褚天戈留在最后，待所有人进入，他才跳入密道口，用一块和城墙的材质相同的青石板盖住密道入口。在石板合上的最后一瞬，一队士兵好不容易摆脱了暴动的民众登上城墙，却看到丈许宽的道上空无一人。为首的一人涨红了脸，暴跳如雷道：“定然是有密道，给我找！把城墙扒了也要给我找到！”密道漆黑不透光，好在路还算平坦，褚家人摸索着墙壁行走，速度倒没有减慢。秋扬和褚天戈一起走在最后，褚河被人搀扶着走在前面，年纪小的孩子早就被吓哭了，但是父母捂住了他们的嘴，不让他们哭出声。褚世衍也很害怕，但伴随着害怕的还有一种不知名的兴奋感，他一直非常崇拜父亲，当看到父亲镇定地杀死了姬衡，将其扔下城墙时，褚世衍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天戈，你是从何处得来军队将至的消息的？”秋扬面色复杂，“哪怕是我，也是在官道上遇到了姬衡世子才反应过来。”“有人把益阳屠城的消息通过鸟雀散播了出来，所以我提前知道了。”褚天戈长吁一口气，平复心情，“姬衡忙于派兵追击逃出城的那部分人，没有立刻屠城，而是等了一夜，这给了我安排全局思考对策的时间。”他们俩压低了声音。暗道狭窄，一切声响都会被放大，褚天戈不想向同族亲人们透露更多的讯息，免得让他们不安多想。“你从一开始就想要杀死姬衡了？”秋扬暗暗心惊。“怎么可能？我可不知道你和姬衡汇合了，哪里能预料到你会把我带到姬衡眼前呢？”褚天戈瞥了挚友一眼，“我原本的计划只有鼓动百姓暴动反抗这一条，谁知你回来了，姬衡亲卫告诉我们你求他放过褚家，于是我便得知计划有变，嘱咐家人亲眷以及埋下的棋子们见机行事。制造屠杀的罪魁祸首就离我五步之遥，机会千载难逢，杀便杀了，反正他死或不死，褚家都会被认为是反贼。”秋扬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学识课业文采处处领先于你，但你的胆色和谋略，我是拍马不及。”“你就是太急躁，做事不计后果。”褚天戈道。“这条密道通往哪里？”秋扬问。“可以通往任何一个城门。密道是嵌在城墙里面的，城墙四面相连，去哪个城门都可以。”褚天戈道，“姬衡已死，现在的局面比我预想中的好太多。”秋扬道：“确实好了太多。”“带领军队的人死了，军队群龙无首，更何况这个带领军队的人身份如此之高，他们必定要赶紧回宿阳汇报情况，并且把姬衡的尸体带回。”褚天戈道，“乐观估计，他们很快就会撤军回宿阳。就算他们想要先屠城再回宿阳，姬衡死去的混乱也足够我计划实施了，我打算带领滞留城中的征粮官兵趁军队混乱从密道突袭，再次打开城门，放百姓逃走，现在我们需要先去接应……”秋扬缓慢地扭过头，开口道：“你的乐观估计还是免了罢，天戈。被派来屠城的是秦王军，秦王世子先行一步带军屠城。鼠疫泛滥的城池大大小小，有些相距甚远，单凭秦王世子所带的一支军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将鼠疫的斩灭……”“……你这话是何意？”褚天戈预感不妙。“我跟在姬衡身边的时候，他说秦王很快也将带军前来南方诸镇，力求尽快解决鼠疫之患，这会儿秦王怕是已经在路上了……”秋扬到，“如果秦王知道自己儿子死在了襄陵，他会干什么？”“他恐怕会直接带着军队跑过来！”褚天戈惊惧道。作者有话要说：略卡文，小伙伴们我尽力了qaq明天补上吧。按照安排，我周一上午加中午摸鱼码够六千，晚上回家码六千，字数完美↑当然这是理想状况，而现实e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