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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1 / 1)

太后压下赵清的朱砂笔,“但皇上,以我周国国力,何敢同辽人抗衡?”“母后这话错了!”赵清不疾不徐,字字明朗地告诉她,“大周非国力不能与之抗衡,而是缺少一个将领,一个能驯服我百万雄师的帅才。若事事追随母后心意,不战而自退,这仗如何打?年年割膏腴之地赂辽,不过是一次次成全并扩大他们的野心。母后你要明白,朕之后,大周还有千世万代,即便为着子孙计,周辽之战也是万万退让不得。”太后一时怔然。赵清的眉与眼,说话的傲气,都像极赵蛟。是了,他是那头豺狼的儿子,怎会学得来先帝那副卑弱无能之态。“可我大周国力尚未恢复,连连征战,国库入不敷出,再者,你可有选定的帅才?”太后并非不通人情,小皇帝的顾虑也是她的顾虑,这仗可以打,可谁来打?从大周开国以来,人心日渐萎靡,民间裹脚缠足等风俗更是匪夷所思。赵清有宏图远志,难道太后不期望成全?她自然是想留给赵清一个太平之世,可,赵清年岁尚小,他有远志,却无近虑。赵清沉默了一会,道:“母后,朕总能选到人的。从先祖以来,周辽开战,九败一胜,即便胜了,于辽国而言也是不痛不痒,这一回,朕想打得他们翻不了身,五年之内不敢思忖南下,朕要将兖州完完整整地夺回来。”太后道:“倘若辽国愿意承诺,不开战,只要大周释放卫聂归国,皇帝你应不应?”“不应。”赵清目光精明,从太后手中将朱砂笔夺了回来,轻哼一声,“周辽之战,从来不是由他辽人说了算,他说战,咱们便应敌,他若不战,咱们便感恩戴德?母后太过小心逢迎,只会让那位萧太后比了下去。”那位萧太后在朝中公然诋毁周国韩太后,是众所周知之事。太后脸色微变,“清儿,你长这么大,母后从来没让你拿过这么大的主意。”她沉下目光,嗓音也随之低沉,“这一次就当母后信你,陪你赌这一场,你不能让母后失望。”见太后果然终于松口,赵清本想喜上眉梢,怕母后为自己的仪态觉得轻浮,又觉得他心浮气躁不允了,忙压下雀跃之心,朗声道:“是!”小皇帝执起朱砂笔正要落下,猩红一团凝在毫尖。“皇上!”小太监扯着嗓子嚎得赵清耳朵又疼,皱眉道:“何事!”小太监便屁股尿流地跟来,“不好、大事不好,方才刑部张大人在门外候着,说卫聂在刑部监牢潜逃了。”“什么!”这下赵清和太后商议好的事一下仿佛成了泡影,这封给辽国的国书也俨然成了笑话。赵清猛地站起身,“你再说一遍!”小太监是打小跟在赵清身边的,赵清对他还算是不错,也才敢说,“张春水大人,说、卫聂已经逃跑了。他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赵清一掌拍在案桌上,震得笔墨纸砚糊成一团。太后正要宽慰一二,赵清胸脯狠狠一个起伏,长抽着气道:“废物!刑部真是废物!”倘若一早张春水不擅作主张,将人给于济楚押到审死堂,凭着巡御司滴水不漏的处事风格,焉能让区区一个卫聂钻了空子。于济楚率人闯入刑部,调查事宜。张春水麾下主簿,已提拔到刑部,高升了从五品的卢子笙,虽出来乍到,比其余几人却更有担当,便将收集的证据呈到了于济楚跟前。由始至终于济楚都不展眉结,“所以,从卫聂下狱开始,一直便有辽人为他送膳?”刑部监牢不是铜墙铁壁,卫聂是疑犯没有实据,张春水昏聩无能,保守循旧,按照律条行事,便不曾阻止卫聂手下探监。卢子笙颔首,“正是。今早,等人见‘卫聂’已死时,待翻过尸身,才发觉卫聂已被掉包了,而那膳食中藏着慢性毒,食之必死。”于济楚按住了剑柄,沉声道:“卫聂能驰骋疆场,自然不是个甘愿坐以待毙之人。没想到张大人行事竟会如此粗疏。”卢子笙道:“张大人已向陛下太后请罪去了。”说罢,卢子笙从怀里摸出来一张字条,“我们从饭碗之中找到了这个。用煤炭头写的,应当是卫聂在牢里所书,下官擅自打开了,此书是赠予秋暝先生的。”于济楚并不拆开,将字条揉了揉。卢子笙虽崇敬山秋暝的书法,却并不相熟,于济楚便答应转交。只是这字条摸着竟有几分突兀,不像是简单一张字条,里头像是裹了什么东西。于济楚不作他想,将字条呈递公主府。山秋暝这才从藏书房里走出来,赵潋与君瑕也在,杀墨连同新伤半好的杀砚都在。山秋暝揉开字条,一物从中掉落,他没给一个眼神,就着字条读了下来:“卫某生性多疑,将断雉尾首尾两半分藏,此乃另一半。救你欲救之人,本王权当还你情分。来日辽国铁蹄南踏,再与周人公平较量。如太后愿和,将小东西赠来北辽,即刻休战,否则,本王亲自抢他来做王……妃。”四下里,鸦雀无声。第85章杀墨总算将耿耿于怀的一桩心事弄明白了, 见小四忽僵硬着将他欲探过去的手挥开,脸色煞白, 摇摇欲坠, 咬牙切齿之模样,杀墨心中一突。小四原来不喜欢男人。这个念头让他心下一松, 又莫名其妙多了几分难言之味。山秋暝这才将掉落在地的那物拾起,原来正是剩下那半截断雉尾, 赵潋惊喜交集, “师父,这是真的了?”她作势要抢, 山秋暝收手快, 仔仔细细瞅了几眼, “确认无疑。”说罢便侧过脸朝两人微笑, “有救了!”赵潋大喜,忙去拽君瑕的手。岂料山秋暝那下一句竟是欢喜地呐喊,“能医治得了销骨, 从今以后老夫于杏林青史上又可多添一笔了!”四下里又是一片鸦雀无声。君瑕将赵潋那只白嫩小手缓缓一揉,见她清波莹莹的眼珠坠着泪,食指与拇指便又替她拭泪,“怎么又哭了?”赵潋是喜极而泣, 本来怀孕之后人多了几分敏感, 对着一朵落花也能伤神许久,何况是如今找着了医治他的断雉尾,想到可以解毒, 让他在尘世间羁留数十年,岂能不乐?赵潋欢喜得腿软,往他怀里靠了过去,“就是太欢喜了,君瑕,我们找到了救你的法子,你可以活下来了,再也不用受折磨了!”山秋暝对断雉尾的用法牢记于心,当即亲自将药材切成粉末,又曝晒一日,再将剩下的药丸取了三颗用水化开,以小火烹煮。熬了整整三个时辰,这才捧出来一锅乌紫浓汤。房里房外都立满了下人,小皇帝也亲自派人前来慰问,太监宫人都候在门外。山秋暝将整只砂锅端了来,“莞莞,将他的手足都用镣铐锁起来。”赵潋心神一震,“怎还要锁住?”山秋暝道:“此药凶险如虎狼,若是在拔毒之时不慎激发他体内销骨毒性,恐还要剧痛一场。”“这……”赵潋舍不得。山秋暝皱眉催促:“你要知道,在姑苏时他已大小疼过不下千次,难道解毒在即,还忍不下来么!”赵潋一怔。秋阳昏昏沉沉的,窗外蕴着一片云情雨意。赵潋蓦然心跳加快,她往床榻上躺着的君瑕望去,对方朝她点了点头,随后乖觉地将镣铐给右手腕锁住了。随着“咔嚓”一声,赵潋心头一跳,他便将左手腕也锁住了,“莞莞,替我挂上。”赵潋咬着唇肉,却丝毫不觉着疼,“我……今日便一直陪着你,你答应我要撑过来,好好的。”君瑕缓缓微笑,朝山秋暝微微蹙眉,似在怨怪,后者将剩下两条锁链在掌心一敲,佯作没看见。静默之中,赵潋将那碗搁在漆金髹红的梅花几上的药碗端起来,风一扫,秋意漫凉,无端端将房中凝滞的气氛带起一片诡异的凝重。赵潋又咬了咬嘴唇,小声道:“喝药了。”君瑕便听话地支起身,将嘴唇凑到汤匙前,赵潋也凑近了脸蛋,轻呼出一口气,将汤药吹凉了些,才喂给他,只是执着汤匙的手都在细颤。这碗药若不是山秋暝等不及出声催促,这碗药恐怕要喂到天荒。赵潋便是心神颤抖,生怕这当口任何一处细微环节出了差错而至于最后功亏一篑。喂完了药,赵潋还一动不动地望着君瑕,似怎么看也看不够,山秋暝催促了一声,“我要施针了,闲杂人等避出去。”赵潋扭头,眼眶微微泛红,“师父,我能不能留下来?”“不能。”山秋暝很肯定地否决,最后将房间里一把担惊受怕的人都掀了出门。跟着便是漫长而焦躁的等待。赵潋在这等待之中,由最初的急躁、烦闷、忐忑,逐渐变得沉静、平稳、释然……今日倘若君瑕死在里头,她也无异于是死在外头。只是这样。不过如此而已。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过如此而已。也不记得过了多久了,杀墨和杀砚在廊下踱来踱去,变成了两尊石雕。山秋暝将门推出,赵潋忙撑着地起身,腿已蜷缩得有些麻意,她一把抢住山秋暝的臂膀,当先一步问道:“他怎样了?”山秋暝叹了口气,“疼得只剩半条命了。”赵潋脸色雪白,立时提着步子飞奔进去。杀墨杀砚也想进门,被山秋暝一臂挥开,“你俩就不用了,让他们交代交代‘后事’好了。”两人对望一眼,杀墨面露困惑,杀砚却是蹙了眉。老先生为人不正经,这次恐怕又是诓骗公主的,方才便见他与先生“眉来眼去”了,杀砚便不再担忧,将二哥手掌一扯,“我们便在远处候着,老先生有事时再传唤。”山秋暝右边眉毛往上一挑,笑道:“还是小四最懂事,走罢。没事了。”三人相伴走下台阶去,对外头动静充耳不闻的赵潋,屏住呼吸走向床帏,将帘帐紧紧攥住。生怕这帘后,随着她的手指一掀,便露出她最不愿见到的景象。赵潋连呼吸都开始闷疼起来,可还是告诫自己要冷静,冷静。她揪紧了杏黄色的软罗帐,用力往两旁一扯。风一阵鼓入,赵潋猛然睁开眼睛,里头的人安安静静躺着,阖着眼,闭着嘴唇,似无声无息。赵潋突然惶然,“君瑕!”她坐下来,凄然地朝他伸出手指,“你答应过我会好好活着的。”她捧住他的脸,将脸颊缓缓熨在他的胸口,“你这个骗子!”“骗子呜呜……”“你骗得我好惨……”“谢弈书,我再也不想信你了……”赵潋一边哭一边拍他脸,凄厉绝望。窗外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赵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眉心一皱,“啊,我的肚子……”一声之后,她又疼得蜷缩起来,“肚子好痛!”她用力拍着床榻,捂着肚子用从榻上滑下去,“莞莞!”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君瑕将她的腰抱住,将人搂入怀里,要去查看她的肚子,赵潋挥手一打,愤懑道:“不装了!”君瑕才知上当受骗,出了口气,“莞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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