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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91(1 / 1)

载,神女树被毁,四方蛮夷群起作乱,楚国威信大失,他亦在满腔壮志未酬中渐渐老去。待走到跟前,就着火光,看清那少年俊美苍白的脸庞,和那副淡漠至毫不畏避的神色,他心中便如同窝了团火,积压了十数载的怨气,此刻齐齐涌上心头,直顶的他额前青筋暴起、突突直跳。“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寡人的军营当什么了?!”鞭子破风而出,猛抽在那少年膝弯上。九辰身体晃了晃,双拳紧攥,抽调出所有力气抵抗,没有倒下。楚王眼眸一缩,鼻中怒哼了声,臂上开始灌注内力,更狠辣的一鞭抽在了同样的地方。九辰支撑不住,跌落地面的一瞬,一条腿苦撑着,终是只单膝跪了下去。楚王彻底被激怒,也顾不得什么章法,一鞭咬着一鞭,抽在那少年笔直撑着的左肩上,发泄胸中源源不断涌出的愤懑。边抽便低吼:“你信不信,再有下次,寡人直接废了你,将你一辈子都囚在楚宫的暗牢里!”“你心里既向着巫启,还回来做什么!倒不如直接取了寡人的项上人头,去向他邀功请赏!”最后一字落下,那鞭子也应声断做两截。叔阳惊痛,两侧的将士都噤若寒蝉,目不斜视,队列前所未有的肃穆整齐。原本喧闹的楚军大营,此刻竟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只余一缕呜呜的风声。九辰双肩轻轻颤栗了一下,嘴角慢慢溢出血色。“不错……我这些忤逆之行,倚仗的,不过是外公的疼惜。”他撑着地面,低咳了几声,抬起头,极轻的一挑嘴角,声音干哑的如同磨砂:“我回来,一是为了将这身血脉还给西楚,让外公消气。二是……为了跟外公道别。望外公日后多加餐饭,长命百岁,勿再挂念那个伤你叛你的孽子。”“那个孽子,很感激王上,让他这一生还有恃宠而骄的机会。”语罢,九辰也再没力气强撑下去,只拼力擦掉嘴角乌黑的血迹,左肩一松,像奔袭了千里万里终于回到山林、回到巢穴的野狼一样,歪倒在了地上。他高烧多日,对疼痛早已不敏感。此刻只是觉得冷,冷得如坠冰窟。而这深秋时节覆了层严霜的大地,竟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和安宁。幼时,他总是缠着隐梅姑姑问,地底下那么寒那么冷,为什么人死后要入土为安。如今,他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了。因为大地对待每个人都是博爱公平的,无论你出身如何,无论你来自这九州上的哪个国家,无论你是坏人恶人,总有那么一抔黄土是属于你的。楚王茫然僵立原地,半晌,才发疯般抱起地上昏死过去的少年,红着眼睛嘶吼:“军医!”他催动内力,复大步流星的朝自己所居的王帐走去。行至半途,忽觉有什么黏湿的东西流到了袖口上,低头一看,才发现那少年的鼻孔里,不知何时,已流出两道乌黑血迹。再行了几步,那少年的耳孔里,也有乌血流出。“辰儿!辰儿!”楚王胸口如遭重击,一面急切呼唤,一面加快步子。等行到王帐门口,那少年的身体,已彻底冷了下去。楚王愣了愣,目中已流出水泽,他手忙脚乱的把九辰搁到榻上,像个无措的孩子,转头催促叔阳:“快,快去叫军医。一定是寡人下手太重,这混小子疼昏过去了。”叔阳怆然,不忍再看,转过头,狠狠抹了把泪。楚王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起身,抽出了挂在帐壁上的剑,在臂上割出一道口子。而后欣喜若狂的走回榻边,往九辰口中喂血。可惜那少年始终紧抿着嘴角,不肯张开,楚王有些着急了,正要气急败坏的命叔阳撬开那少年的嘴巴。帐外,传来了军医惶恐的声音。楚王大喜,忙道:“卿快进来。”两名老军医战战兢兢的进来,未及行礼,便被楚王一手一个拎小鸡似的拎到了榻前,喝令给那位小殿下治病。榻上的少年,七孔流血,血呈乌色。两名老军医脑中嗡的一下,登时面如白纸,其中一人,哆嗦着伸出手,去探那少年的鼻息。“辰儿如何?”楚王在一旁紧张的问。那人已呆若木雕,喉结滚了几滚,都说不出一字,身体,却抖得如同筛糠。正此时,“轰——”一道惊雷滚过夜空,顺带着劈下几道紫色闪电,帐外,毫无预兆的下起了瓢泼大雨。“王上,回鹘岭急报!”“急报!回鹘岭急报!”斥候焦灼嘶哑的声音,穿透重重雨幕,传了过来。不过一息功夫,帐外便传来勒马之声。那斥候翻身而下,急禀:“王上,大事不好!汉水水面突然暴涨,巨浪冲天,以致南岸全线决堤,从东面的回鹘岭到西面的潟湖岭,已全被大水淹了!”几乎同时,帐内的烛火,被突然灌入的冷风卷灭,整个大帐倏地暗黑一片。叔阳定了神,先步出大帐,急问:“楚军可有安全撤离?”帐外雷雨交加,斥候跪在雨水里,哽咽不成声:“那水里有剧毒,两万楚军连同一万巫军,皆被卷入汪洋之中,只怕凶多吉少。大水马上就要涌入阙关,还望大夫保护王上,速速撤离此地。”叔阳一时震惊到无以复加,疾步回到帐中,心神不宁的点亮烛火,正要回禀,楚王已当先开口:“寡人哪里也不去,寡人要在这里陪着辰儿。”“王上!”叔阳直挺挺的跪下,满目哀求。楚王握着那少年冰冷的手臂,一面拿着毛巾,耐心的替那少年擦去脸上的血迹,吩咐军医:“去取热水和敷外伤的药来。”两名军医听得头皮发麻,却也不敢违拗楚王命令,忙诺诺退下,失魂般返回帐中取药。这一夜,平静了十八载的汉水,像是被这世间最强烈的怨灵驱动起一般,突然愤怒咆哮了起来。大洪如奔腾的猛兽,汹涌向南翻卷而去。周遭小国尽皆遭殃,昔日满目荒芜的云国故土,一夜间焦土沦为汪洋,云楚间千顷良田和无数村庄百姓,尽被大水冲毁。这带有剧毒的洪水所过之处,夭黛丛生,百草枯萎,腐尸遍地,密密麻麻的飘浮在水面上,昭示着近百年来九州大地上最大的灾难。在阙关之北驻扎的巫军大营首当其冲。由于大部分将士都和巫王一起被楚军困在回鹘岭,营帐皆空荡荡的,最危险的,反而是伤兵营的那些伤兵。若那些伤兵的伤口感染到有毒的洪水,后果不堪设想。留守在营中的子彦得知消息,亲自赶到伤兵营,和那些军医一起,带着伤兵们往附近的山上转移。他受过夭黛之毒的侵害,此刻倒不惧怕那汉水之水,只是,在帮着一名老军医抬一个重伤的伤兵时,不经意瞥到那伤兵腰间一物,目光倏地颤动起来。“这位小兄弟,你的护身符……可否借我看看?”子彦声音也跟着发颤。因伤口沾了雨水,阿宝伤势又严重了些,神智便有些昏沉。“公子莫怪,他烧糊涂了,听不明白话。”一旁的老军医解释道,并伸手从阿宝神色摘掉了那枚护身符,递到子彦手里,道:“这东西不是他的,是另一个小郎君落下的。”子彦心头猛地一跳,急切的望着老军医:“哪个小郎君?”想起那个少年,老军医依旧心有戚戚,不由叹了口气:“前日夜里,他们抬了个死士营的死士到我这里。那孩子年纪尚小,只可惜,伤势过重,无药可救。我问他是否需要捎话给家里,他只道不必。这护身符,便是他丢下的。”子彦眼眶倏地泛红,喉头酸胀得几乎要裂开:“他,可是双目失明,手腕和脚腕皆戴着沉重的玄铁镣铐?”老军医目露震惊:“公子、公子如何知晓?!”子彦骤然捏紧那枚护身符,悔恨的几乎要昏厥过去,整个身体都剧烈颤抖起来,问:“你可知,他现在何处?”这时,阿宝神智忽然恢复了些清醒,费力吐字道:“公子识得他么?昨夜,殷龙将军奉命来伤兵营挑选伤兵,要趁夜去落霞坡偷袭楚营,他也跟着去了。”见子彦面上血色顿失,阿宝难过的道:“昨日我们挨着睡。他昏迷的时候,口中一直唤着「阿星」,公子若认识他的家人,不如把这枚平安符带给那位阿星吧。”子彦点头,把平安符收进袖中,转身的一瞬间,倏地泪流满面。很多年以前,那个小小的少年,拖着重伤溜进西苑,为了不让他发现,也曾彻底躺在思戾殿的殿门外,一面吹牛皮,炫耀他从鲥鱼宴上抢的彩头,一面数着星星,绘声绘色的讲着他在书中看到那些传奇江湖故事。直到说累了,那少年才心满意足的枕臂睡过去,梦中无意识的呓语,或是「兄长」,或是「阿星」。如今,他的呓语里,再不会有他这个「兄长」,只剩了一个「阿星」夜,黑的不见五指,而背后,军医们正忙着在山洞里生火,给伤兵们取暖。子彦站在半山坡上,倾盆暴雨,兜头浇下,他也恍然未觉。直到一阵急促的哨子声从山脚下的巫军大营传来,他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这是加急斥候特有的传信声,忙疾步往山下走去。“公子,汉水决堤,回鹘岭已被淹了!大军都被洪水冲散了,王上把所有的薜荔都分给了将士们,自己却带着随行死士,往汉水方向去了!”斥候悲痛禀完,便双目一翻,倒在了泥泞中,口中白沫横流,显然也是中了水中的夭黛之毒。子彦震惊,面色雪白,身子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他断没料到,连地势险峭的回鹘岭也糟了水患。汉水平静了这么多年,一直风平浪静,今夜暴雨刚至,还未下满一日,江水便突然暴涨,实在蹊跷诡异。而父王,为何又会抛下将士们,独自往汉水而去?子彦越想越乱,顾不得许多,急急上山嘱咐那些军医切不可下山,便提起内力,朝汉水方向飞掠而去。大水淹了阙关之后,非但没有退去的迹象,反而越发汹涌的向南面奔腾。那方向,竟是直逼越女关和楚都寰州。百姓们纷纷举家逃往山上避难,水里飘浮的腐尸,大多是些走不动的老弱病残。从山下望去,当真是一片汪洋,举目无家。“听说,回鹘岭里,楚军被大水冲往了南面,巫军被冲往了北边。你们说,会不会是九州公主显灵,要借大水平息了这场战乱?”幸存下来的几个老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正坐在山头上唠闲话。另一个老头立刻反驳:“胡说!你们睁大眼往下面看看,这汪洋大水,分明是怨气冲天,有妖孽作祟。九州公主在世时,心系百姓,最是善良,哪里会无故生出这些怨气?”老人这么一说,其他人侧耳倾听,倒真觉得极远处那奔腾翻滚的汉水,似在哀哀哭泣,牵人心肠。“你们快看!那、那是什么?”众人定睛朝山下一看,只见一道青光,迅如闪电,竟是逆着汹涌的洪水,一路劈去。那方向,竟像是朝着最凶险的汉水去的。洪水汹涌,暴雨如注,混沌的天地间,一个青衣人,正发疯了一般,催动剑气前行,一身青衣早被雨水和层层翻来的浪头打湿,紧贴在身上。正是离恨天。一阵紧似一阵的惊雷在暗沉沉的天际滚过,越是向北,他越是心神不宁。自阿语沉水,这么多年过去了,汉水一直风平浪静。便是水面上那令世人谈之色变的夭黛,也不曾主动祸害百姓们一丝一毫。如今这水上忽然掀起惊涛骇浪,他心焦如焚,最担心的,便是尚沉睡在水底的阿语。而身陷这惊涛骇浪之中,他心底深处,亦不受控制的冒出另一个更隐秘更可怕的念头,令他一颗心几乎要破膛而出。莫非,有人发现了阿语沉睡在汉水水底的秘密,才用了什么手段,在汉水掀起如此风浪。是楚王,还是巫启?他越是克制,这念头越是如藤蔓般在心底蔓延,令他几欲疯狂。这两日他在阙关附近奔波,一直未能找到九辰踪迹,本就心神俱疲,待终于赶到汉水边上,已是筋疲力尽。而眼前的景象,更令他吃惊。浩浩汤汤、白浪冲天的汉水之水,夭黛疯狂滋长着,遮天盖地,比他之前所见多了十倍不止。无数缠绕在一起的薜荔,也冒出水面,向南面的土地上蔓延生长。离恨天心头突突直跳,不知为何,竟从那愤怒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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