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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1 / 1)

可是人越贪心,同时操控的棋子越多,缔造的局面越大,越容易使自己的目的暴露,因为每一颗棋子都有自己的欲望和私心。南夫人愚蠢的在长亭殿埋下内线,使阴谋提早暴露,让朱晏亭有了防范,从而使关眺留意,提前通报消息,给了应对的时间。十之有八,皇帝能够及时相助,也是从南夫人这里查出的破绽。一颗不大聪明的棋子的小动作,便能让满盘皆输。朱晏亭道:“陛下已经帮助过妾两次了,接下来交给妾罢。“她缓缓将他手中文书卷好,装入绸封,再送回他手里。“女子的事,何劳陛下亲自动手呢?请陛下明早按时向太后问安。”齐凌陷入沉思,他在思考时,下意识抿紧了唇,薄唇的线条如刀刻一样的很锋利。相工说,唇薄之人大多薄情,他便长了一副望着不会为情感耽误的脸。他同意了,只叮嘱了他的新后一句:“注意分寸。”朱晏亭眼眸微抬,羽翅般温柔又细碎的目光划过他的面:“陛下说的是哪种分寸?”齐凌淡淡道:“太后与诸王不一样。”直到皇帝走了很久以后,朱晏亭还坐在他方才的位置上,思考他所言的“太后与诸王不一样”究竟有什么深意。她在心里慢慢凝聚所接触这些日子她的丈夫表露出来的特质,揣测他的志向、情感、喜好、底线,来为自己决策提供更多的思路。首先可以排除的是皇帝顾念母子亲情。太后和诸王并没有分别,都是争夺一块肉的狼。天家无亲情,这是她多年前接到来自“舅舅”那一道密旨时就了悟的事。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性。朱晏亭揣测,应是当下皇帝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安定内政和平衡诸王上,立后是为了他长远利益下的决策,虽然短暂性忤逆了太后,他也不愿意在这个关头逼迫太后太紧,免得太后和诸王勾结一气,给他削藩之路平添阻力。应当是这样。……第二日,皇帝如常前往长乐宫晨参暮省,过问太后病情,母子二人和谐如前。皇后也表现得非常尊敬太后,每日到的比皇帝早,走得比皇帝晚。天气渐热,老人身体小恙不断,朱晏亭亲奉餐食,侍羹汤,捧药盅,色色亲为,无丝毫贵女娇滴滴的做派。这日午后,在朱晏亭例常侍药时,郑太后不耐的歪过头,避开了她奉来的一勺药汤,转过身朝里躺着。她病中声嗓沙哑:“我不信你不恨我,不必假惺惺的,拿乔做派。”朱晏亭垂首搅和着碗里棕褐色汤汁,声音微低:“阿母,高堂是天,妾譬如仰承天光之野葛丝蔓,唯盼雷霆雨露,岂敢怀怨呢?”一听见她操着慢吞吞的语速,说着冠冕堂皇的话,郑太后更想起当日被她设计之耻,翻身坐起,一扬手,狠狠打落了她手中的药碗。那是个漆碗,撞在砖石地上闷闷一声,骨碌打转儿,药汁溅了朱晏亭一角裙裾。“休要再说这些矫饰之语,你越是这样,哀家越是觉得你可怕。”朱晏亭手中一空,怔了片刻。她眉也没皱一下,只侧目扫过殿中宫人,立刻有人上来收拾清理。“传少府太医丞,再熬一碗药送来。”起身去侧殿更衣。郑太后怒道:“你去罢,哀家以后不会再用经你手的膳食汤药。”宫人皆诧,天子奉孝道治天下,太后不再食用儿媳的供奉是很严重的事,等于在向天下宣告这个儿媳不孝顺。虽不如那早就散步在长安的童谣来得致命,也足够引起御史台的重视,参一本下来,对皇后名声也是大大不利。这也是太后表面上能拿出来的最大的威胁了。朱晏亭心内生疑,背影凝滞片刻,却并未停留,直转入复壁去了,低声向身畔内监吩咐了一句话。皇后换好衣裳再出来时,新的药也熬上来,上头还冒着热丝丝的气。她伸手贴着漆碗试探温度,端着药碗,坐到太后身边。老人背对着她,一动也不动。朱晏亭望着她枕上银发,若有所思:“初见之日,太后念旧情,对晏亭百般垂爱,缘何短短两月,厌憎如此呢?”郑太后背影微微一僵。声冷嗓瑟:“我不愿见到你。”“太后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与妾和睦了?”皇后的声音也不着痕迹的冷了下来。郑太后:“你退下吧,经你手的,哀家都不再用了。”这个情形,纵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朱晏亭忍耐达到了顶点,见郑太后愚顽如此,一意要将这些桎梏戳到明面上,面沉下来,默不作声将药碗搁在了托盘上。冷声:“传进来吧。”郑太后还是没有转回来,但她发僵的脖颈,微侧的身躯还是透露出了她的疑惑。只见一身着紫罗缎,头梳出云髻,身段袅娜,杏目含水的美人在内监指引下跨进宫门,远远的跪拜下来,额头触地,行匍匐大礼:“妾身郑韶,叩见太后殿下、皇后殿下,伏愿太后殿下、皇后殿下长乐千秋。”郑太后忙坐起身来,朝她招手。“阿韶?你怎么来了?过来。”河东郑氏,是名门望族,养出来的贵女礼仪得当,行为得体。郑韶行动悠缓,步摇轻晃。靠近时,朱晏亭下巴微侧,点一点搁药的托盘,对她说:“郑氏,奉药给太后。”“喏”郑韶温顺端过药。郑太后的面色霎时有些难看,她说过不再用皇后进的食药,郑韶端着药靠近她时,她抿紧唇,向郑韶微微摇了摇头。郑韶登时面色一白,夹在当中,不知当进还是当退。朱晏亭微笑道:“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奉给太后。孤自小长在封地,不如你灵巧,又与太后亲厚。”见她还不动,催促:“快,耽误了太后用药的时辰,可要问你的罪。”“问罪”一句,她虽是笑着说的,语调却已沉了下来,不似玩笑。郑韶吓得肘弯狠狠的颤了一下,勉力抓紧托盘边沿,背后已渗出阵阵冷汗,一双妙目如鹿,哀祈的望着她的姑母。郑太后忍无可忍,重重拍在榻边上,乌木沉沉,钝响震堂。“你不要太放肆。”朱晏亭一怔,忙站起身来,走到郑韶身侧,揽袍下跪。她一跪,郑韶与满殿的太监宫人立即齐刷刷跪下。朱晏亭目光盯着太后,在后者盛怒逼视下,缓缓道:“妾若有罪,太后当治妾以国法、家法。郑氏若惊扰懿驾,妾亦有统领六宫,总率御嫔之责,不敢徇私包庇,否则难服六宫之众。”郑太后声音颤抖,指着她道:“你……你分明是在为难她。”“郑氏待诏掖庭,便已是太后儿媳。让她协助我,服侍太后用药,这是什么为难呢?”朱晏亭满面惑然。郑太后胸口起伏,气息牵扯喉咙,低沉沙哑之声:“好啊你,朱晏亭,你敢威胁哀家。”朱晏亭面色变幻的很快,刹那间,就像是被一粒石子投入了涟漪又平静的水面,她站起身来。莲步无声,慢慢靠近。俯身低头,唯有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很低很低。就像是廊檐间柔风细细。殿堂上帷幔起落。“太后觉得,各退一步,怎么样?”……“你说,太后今早打翻了皇后奉的药?”宣室殿,在曹舒小声的禀报里,齐凌眉头微蹙,一笔凝在绢书上,洇出一滴不大不小的墨迹。他翻回来看看绢书的署名,眉头皱的更深了。“是,太后发了不小的火,还说,以后都不再用皇后侍奉的药食。”这等于传出天下作话柄。齐凌轻轻吸了一口气,撂开笔,端起茶。侍奉笔墨的黄门忙上前,用细绢试图清除污迹。“皇后呢?她就站着看着?”“皇后……传了掖庭待诏郑夫人。”“传了谁?”“郑夫人,郑韶。”皇帝哑然失笑:“……亏她想得出来。”皇后有统御六宫的权力,得到了金印,组建了玉藻台。郑韶再有太后罩着,其人、其册、都毫无疑问属于皇后管辖范围。郑太后总不能把人弄到长乐宫去。虽一个郑韶不足为惧,郑氏随时可以换别的女子进来,不过只要朱晏亭还是皇后一日,御嫔都归她辖制。短期内要废后,显然不现实,郑太后现在的态度顶多只能影响她,还不能动摇她的后位。目前的局面是立后快如雷霆,尘埃落定,大赦天下,连金印都交付了,新后风头正健。郑太后要为家族打算,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让郑氏女先诞下皇子,再图谋后位,无论现在都绕不过皇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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