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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节(1 / 1)

齐湄至此,才认认真真看了她第一眼。朱令月本生了一张与她姐姐相似的面容,又有楚女的风情,婀娜婉约。只是气质猥琐,又破了相,但她此刻虽惧怕得浑身发抖,还是毫不躲闪直视着她,表情有些孤注一掷的意味,竟是称得上美的。她匍匐膝行过来,低下头,将受伤脸面贴到她鞋底。齐湄蹙了蹙眉,却没有抗拒。朱令月不在意脸上被沾污了,摩挲她的鞋,仿佛得了天下最重的珍宝,兰息婉叹,呵于其上。“奴婢见了长公主殿下第一面,就想这样跪在殿下的足底……”她说:“那日殿下手挽雕弓、骑着那匹神气的雪骢。”“那可是奴从小就好想摸一摸而不得的……灵驹呵。”*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16 14:31:01~2021-11-18 09:4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祖先保佑退休金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ruko 6瓶;酒窝 5瓶;可乐一瓶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14章 山河(七)桂宫, 明光殿。这是曲折宫檐所掩的深深一隅,光照不进来, 唯燃着一树一树锃亮铜枝灯, 香薰浓的像雾。更往深处走,是一间偏殿的耳房,榻上隐隐约约见被衾裹着一柱, 似人影,却一动也不动。除却那雅黄锦面的被随着微弱呼吸一起一伏着,便再没其他分毫生气。此时, 一身形伛偻的老内监在靠近。殿里铺垫着厚厚的氍毹, 内监倾身屈膝如掠翅行鸦, 皂靴踏地没有一点声音。他苍如枯槁的手,掀开一点床帘,问守在两侧的宫娥。“殿下还没醒?”“还未。”“太医看过了?”“看过了,奴婢按照吩咐,一日三回喂过药。”“你且下去吧。”“诺。”老太监已经老的没了人形,腰也直不起,布满褶皱鹰眼四掠, 老鹞子一样观察着四周动静。发觉没有一点人影和丝毫响动之后,枯枝一样的手才把柔软丝绸长幕掀起来, 挂在了金钩上。床上躺着的, 竟赫然是当前“失踪”在皇宫里的恒王齐渐。他头上缠着一圈浸润药汁的纱布,面苍如死,嘴唇干裂起皮。老太监摸摸索索,从怀里掏一个白饵。食物香气才飘出, 榻上躺的尸体一般的齐渐忽的挺身坐起来, 闪电般拿起那个白饵塞到口里狼吞虎咽。老太监被吓得手一抖, 恐他哽着,忙拍他的背,声音压到极致:“殿下慢点……慢点……”齐渐被面碎所呛,又不敢咳出声,用手捂着嘴,脸色顷刻通红,呛出了泪。好容易平息下来,他双目湿漉漉,小声问道:“阿公,我已四天没吃东西了。太医来了包扎伤口,我怕被看出来大气也不敢出,她们就给我喂药,喂水,也不喂粥饭。我这两日整夜整夜的睡不着……难道皇兄昏迷一日,我也要假装一日。万一他一直不好不坏,我岂不是要活生生饿死在这里?”内监颤声说:“乘龙之机,千载难逢。这点苦头算得了什么,奴婢想在这里挨饿且不能哩!”齐渐默默没了声,低下头啃那干硬的饼,双腮鼓出,泪水滴到饼上。原来那日齐凌遇刺时,齐渐也在。齐渐舍命相护,不甚坠马,当场晕厥过去。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一起被带到了桂宫,负责暂时照料他起居的是这个名叫周清的老内监。老内监悄悄对他说,皇帝伤得很重,比所有人想象之中都要重。宫里议论的“荧惑守心”多半就应在这里,他怕是熬不过去了。他见过先帝驾崩的光景,御前现在就和那时候一模一样,守备森严,滴水不入。但由于齐渐救驾负伤,他便成为了这个紧密顶罩下唯一的例外——这是千载难逢的,最好、最好的时机。他让齐渐假装昏迷,如此便可拖延留在禁中。如此一来,等山陵崩塌之时,便可控制左右,篡诏摄政,更甚者,直接继承大统。周清说:“未足两周岁的奶娃娃,继位当如何?儿小母健,必成大患,殿下乃正统,又正当春秋鼎盛之节,殿下才是社稷安定之所望。”……周清的话在齐渐心中一石激起千层浪。齐渐为先帝第六子,出生那年作为嫡长兄的齐凌就当了太子,譬居北辰,众星拱之。齐渐母亲去世得早,养在掖挺里,和东宫的太子如天壤之别。掖挺的皇子虽也有官学,但并不精细,连他的骑射,都是长兄手把手教的。齐凌于他,不止是长兄,更似父似师,更是君。君臣之分早已分明。因先帝后来也去得早,一部分孺慕之情都转移到兄长身上,对他尊敬深爱。齐渐心思纯直,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吴王齐鸿作乱的时候,还咒骂他不忠不孝不义。齐凌虽待诸侯严苛,但对齐渐极好,经常让他随侍左右,时不时委以重任。那日,齐凌遇刺坠马,看着地上困野兽的铁蒺藜扎入他身,鲜血奔涌而出,齐渐恨不得能以身相替。他痛的眼里窜血,不顾性命危险的冲上去,想用身体为兄长垫一垫,因冲的太快,才撞晕了过去。幸而没有撞到鹿角和铁蒺藜,否则开膛破肚,哪有命在?若换作十日之前,他打死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在桂宫假装昏迷……数着手指头、熬着日子,等待最敬爱的兄长驾崩。可……如若,皇兄真的熬不过去……他苦心经略的江山朝局,难道真的要托付给黄口小儿和外戚吗?当下内乱森森,外族虎伺。齐家的江山真被未足两岁的太子掌舵,会是怎样的人心不定,风雨飘摇?周清说:“殿下的叔叔全家身死者十之有九,兄弟筚路蓝缕,战战兢兢,头悬蹀躞图谋大业,尚且不能成。而今殿下只需要……饿上几天,便有夺取皇位的可能,天底下没有比这更便宜的好事了。”齐渐初时对周清的谏言大是反感,心里贬斥他满心里盘算着不忠之想,欺负孤儿寡母,为人阴损,谋划也卑鄙。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取检举周清,当太医来时,竟下意识却按照周清说的闭目佯装昏迷。他告诉自己便权当缓兵之策,或可观察禁中是否还有周清这样的人图谋不轨。但到第二、三日时,想的已全是若有一朝得掌大权,该如何了。大不了……大不了夺权以后,对皇兄的儿子好好抚育,等他长大以后再把皇位交给他。……如若。如若得以继承大统,威风凛凛的十二章纹加身,冠盖长旒,威加四海临天下。孙氏应当再也不敢随便将他赶出门了。她会俯身低头,轻轻柔柔叫他“陛下”。她会成为天下最高贵的女人,命妇都要向她叩拜。他那襁褓之中的儿子,也许也可以住进他从小仰望而不可企及的东宫,自己可以赏他大片大片的封地,供他万世之继,让天上的星辰都绕着他。恐怕连齐湄那个从来看不起他的衰女子,都会娇着嗓子唤皇兄了。还有那个算计临淄王叔家财、以为娶了同昌就登龙门走狗赵睿,仗着自己是御前红人从来都用鼻孔看他,再也威风不起来了。还有,谏议大夫的妻子王韫素姿态高洁,曾斥他登徒子。一定要召她进宫,看她今时今日,复作何态?如若成功,要怎么回去告诉孙氏这个消息呢?是叫人传旨上门,还是把她唤到椒房殿,吓她一吓。齐渐饿着肚子在偏殿里装睡的时候,眼前一会儿浮现他妻子孙氏穿着凤袍的样子,一会儿浮现儿子戴上太子的冕旒、朝他憨态可掬的咯咯傻笑的模样,从未正眼看过他的父皇在夸他……他忽睡忽醒,但梦里梦外都被一阵嘤嘤呜呜像猫叫一样的声音笼罩着,这声音从重重壁障间穿过来,忽大忽小,忽远忽近,间杂破嗓嘶声,令人后背发凉,附骨之疽般让他不得安眠。桂宫怎么会有猫叫呢?齐渐心里渐渐惧怕,却不能问。躲在被子里也觉得四肢发凉,数着宫漏一刻一刻的熬日子。饥饿、干渴、困倦、疼痛、惧怕……仿佛没有尽头。他渐渐便开始厌烦起皇帝不好不坏的伤情来。甚至心底隐隐盼着他,早日驾崩。此时,齐渐眼角发黑,面色惨白里透着黛青,吃完那一块干裂饼饵,擦干净嘴角饼屑,对周清打听皇帝的伤情。周清官职属于御前的外围,其实根本接触不到皇帝,也不能了解伤势,只能凭太医的脸色、御前人的变化、羽林军的行动来判断出些蛛丝马迹。他唯恐齐渐这个愣头小子吃不住苦,只得哄骗。“今日已是日薄西山之兆。殿下只需再忍耐一两日……”齐渐心里发燥,还欲细问,周清恐怕应答太多,露出破绽,忙道:“奴婢在此盘桓太久恐招人怀疑,殿下谨记,奴婢于门外击掌三下即为山崩之兆,殿下可俟机而动,先收南军,诛赵、刘二人,请中书谒者令颁遗诏,乾坤可指日翘足以定。切莫犹豫,错失良机。”齐渐哑口无言,点了点头,重新躺回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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