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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节(1 / 1)

周清给他清理被子里的饼屑,跪在地上,趴在地上,手指压着一粒一粒的白,都舔到自己口里。精细的不留下一点点痕迹,又把挂钩上的帐幕垂落下来,向当中合拢,慢慢压好。“阿公。”齐渐躺在帐里,悄声问他:“桂宫是不是闹鬼?”周清菊花一样布满褶子的口裂开,心里耻笑他羸弱,如哄孩童一般哄他:“我的好殿下,禁中是天底下阳气最重的地方,天子有神庇佑的,恁大龙气压着,哪有冤魂作乱,怎么会闹鬼?”齐渐声音发着紧:“那我怎么听到有猫叫?嘤嘤呜呜的,一晚上也不停。”周清愕然:“猫叫?”齐渐悚然而惊,一时背后寒毛都立了起来,声音也颤了:“莫非无人养猫?”周清踟蹰道:“兴许是有的……”他面色阴郁,若有所思,慢慢退身,忽一拍脑门“哦,那呀!”回头过来:“殿下说的是那个声音吧?”“什么声音?”“那哪是猫叫。”周清笑道:“那是皇太子的哭声。”老太监声音浑像含了块炭,压得太低了,如被砂纸磨着,嘟嘟哝哝,絮絮叨叨。“没见爹娘的孩子,怪可怜见的……”*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18 09:46:45~2021-11-21 10:0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蕤 10瓶;啊皎 4瓶;酒窝 3瓶;倦倦的小石 2瓶;可乐一瓶、lind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15章 山河(八)周清从齐渐处出来, 迎面正撞见两个卫兵,鼻尖差点撞着刀。唬得嗳哟一声, 魂离了壳, 以为大事败露。却见那两人如未见着他一般,匆匆前行。惊魂未定,小声跺脚啐了口:“撞命去, 不速死。”转头唤了两个中黄门来问。禁中此时处于非常微妙场面中,内监与卫士共守严秘、相互依存,又泾渭分明、互相抵抗。内监以中朝官、中书谒者令曹舒为首;卫士以羽林中郎将刘凤之为首。如有外人至, 如昨日丞相执印要见, 则是集力共御。若无外人, 则是卫士忧疑内监操控君上,内监忧心卫士仗武作乱,又互疑起来。是以但凡出现一点风吹草动,都少不了口耳相传,更遑论羽林军似乎在异常集结,周清一来探过去,得知一个令他惊骇万分的消息——皇后来了。……此正日昳时, 太阳西移,流淌的烈阳似要将瓦当烤化, 一把一把锃亮的刀映出雪一样亮光。在皇后“再拦即诛”的严令下, 今日去昭台宫迎接的椒房殿内监、女官齐刷刷在原地伏跪。一射之地,唯有朱晏亭一个人的足音。她徐徐靠近,手执金印,问:“羽林中郎将刘凤之何在?”顷刻, 羽林右监至, 深深行了军礼。“让路。”“陛下严旨, 无诏不得入。求殿下勿置臣等于炭火之上……”“不关你的事,你退下,叫刘凤之来见孤。”羽林右监左右为难,只得道:“中郎将今日未当值,烦劳殿下稍候,臣这就使人传讯去御前。”做了个手势,望楼上卫士得讯,挥舞旗帜,向里传讯。朱晏亭等了一会儿,本能感觉不对劲。陛下昏迷,御前风云莫测,明晦不定。若此刻有人在他左右,能垄断上意,代行君令,必然会下旨遣返。如果真的有人代行玉玺,将立即奉旨回未央宫,再无转圜的余地。她心中忧思盘桓,视线沿着长长阶梯,一直望到顶。桂宫的明光殿,顾名思义,恢弘堂皇,昼夜光明。皆以金玉珠玑为帘箔,土木衣绮绣,处处明月珠。阶梯合九九之数,自下往上看,如天阶登云霄。骄阳正烈,宇廊金色灿烁,玉阶白的发光。她双目被阶梯上倒映的光刺得发疼,面上却露出了笑容,转目前视羽林右监:“今日午时,孤觐见于兰台,陛下口谕召孤随侍。因孤在后更衣,延误些时,紧随御驾而至。孤奉旨登明光殿,不敢拖延。你等要拦,就执槊横刀来拦。”说罢,拂衣从容向前。卫士手槊锋粲皪刃光映她面上,她却仿佛对着的不是刀兵,莲足生风步摇也未动。顿时,哗的一片刀兵坚甲撞击之声。近处的几个郎官往后退了几步。最当先执槊的那人不过是个少年郎,在她的逼压下,颤巍巍生惧色,汗水如瀑,黝面如洗,手放在刀兵上,吞口刀鞘都在颤抖。“殿下……”朱晏亭脖颈便在槊尖三寸之处,她莞尔一笑;“你要对孤不敬?”足下不停,迎着槊锋直撞向前来。那少年郎唬得双足发软,手忙脚乱的后撤长槊,撤的太快,竟一下跌在了玉阶之上,想到险些便要伤着皇后,腿脖子转弯,半日都站不起来。“有过则改,赦你无罪。”朱晏亭垂目掠过他,翩翩饶过其身,一步踏入了禁内。这一下连羽林右监都吓住了。他脸色豁然发绿,连连唤了几个名字,但谁也不肯当出头鸟——差点伤到皇后那个少年郎,还面如土色,没能爬起来。右监手握在刀柄上,又颤着放开。眼睁睁望着朱晏亭衣袂拖阶,沿着玉阶不疾不徐拾级而上,当真如奉了御诏一般。他心中万念纠缠,汗下如瀑,冠下湿了一重,一念之差,最终没有挥下手。……周清溜到一处栏杆后窥视,远远看见皇后竟然已经孤身闯入了禁中,暗骂羽林军无能。但他看到长长高高的阶梯,又稍稍松了口气。因皇后强闯,虽羽林军畏她淫威未能拦住,但好在没人敢来搀引。九九八十一数的长梯,整块整块高足两尺大石砖凿成,又正逢烈日底下。便是宫中深养的洒扫宫人都懒于徒步登上。更遑论这等烈日底下。皇后这日依诏还宫,身着青上缥下、裙裾绣繁复穗状流云的沉重礼服,空桑九兽黄金山题,凤尾簪、白虎珥珰、金玉臂钏、肘系香囊,还有腰间沉甸甸翠琅玕。从此处往下看,那小小一团幽影投在庞大玉阶中央,似广袤原野当中一点云痕。关中可以将人烤化的八月烈阳照耀着,白色玉阶明晃晃亮成一片,皇后长身之浓影缩得只足下半弧,投在阶上。身影像是从未移动过,却又像在极缓的步步靠近。她浑身华灿,莲步姗姗,望在周清眼中却如神煞修罗。周清从背脊里泛出凉意来。转身逃也似朝禁内奔去。他凭着年老资历,获中常侍之衔,与曹舒同样头戴貂蝉华冠,平日稳重似对潭老木,今日却跑掉了貂毛尚不自知。寻到几个共谋,在暗处筹谋。一合计,皇后来意昭彰,正为控制御前,控制太子而来。若叫她掌控了御前,则大事休矣——众人如临大敌,双股站站。便有一个小黄门说:“‘刘司命’不是很能耐,吹嘘有他坐镇,北辰无邪祟敢侵,平日欺压我等,逢见真神又漏了陷?”“刘司命”便是说的羽林中郎将刘凤之,此人深得圣宠,神鬼不认,黄白不侵。一柄刀往禁中一立,说是天王老子也要伏首。他煞气极重,这两日已斩了数人,这才震慑住御前,不至有动乱。因其掌控生死,被内监将司掌生死的大司命与他作了骇称。正当内监等怨他空有其表时,一人奔来传讯:“动了,集百士,持刀斧。”内监等皆为之精神一振。此时,那道由刀斧和箭弩、坚甲组成的铁壁像一刀冷森森的刀,横在行道之上,斫断皇后靠近明光殿的前路。刘凤之身披坚甲,手持出鞘利刀,狰狞面上疤痕累累,竖立当中,似一樽铁人。唰唰一片响,是铁甲锐士集结成阵,尽皆拔刀出鞘。嗡嗡阵阵声吟,是稍远处、望楼上□□手就位,控弦,满弓。日贯长虹,所有利器都毫不避讳的直指孤身一人的皇后。刘凤之道:“殿下留步,今日不宜出行,宜早旋归。”朱晏亭遇到这样刀箭白刃相对的场面尚是头一遭,她静默停足,抓着裙角的手松开,眼目微低:“羽林中郎将刘凤之?”“正是臣。”刘凤之不执礼,也不下拜,昂然立于铁军正中:“叫殿下见笑了,殿下刚才吓唬的,是几个刚入朝的郎官,还是奶娃娃,没见过阵仗。只能使之看门,竟也任过于才。臣会将他们军法处置。有臣在,御前滴水不漏,还请殿下安心。”朱晏亭稍稍抬头,汗水顺着颈窝往衣内流,她眼皮被汗水蛰红,不远处明光殿雕绘天地泰一诸神的巨大朱门模糊在视线里。她冷冷前视,言简意赅:“让开。”“臣不受皇后金印之辖制。”刘凤之道:“桂宫禁地,众目睽睽,殿下已犯下强闯禁中之罪,罪同谋逆,当夷三族,仅太子可免。臣不必回禀陛下,此刻便能软禁殿下,再使人缉拿朱氏满门。臣冒死谏言,授人如此把柄,自取灭亡,非国母之为。”朱晏亭道:“你若是忠君不二之臣,为何此刻还不将孤拿下?”“若不是为了太子殿下,此刻臣已经以下犯上了。”“说得忠义昭昭,还不是作二想,冠冕之人,其无后乎?”朱晏亭视线一一扫过尖刀、大戟、弓弦、利剑,一丝嘲讽的笑绽于颊侧。“孤观你甲士三百,如见蜡像,如见木雕。刘凤之,孤就问你一句话,近日我执意向前,你敢近身吗?你敢杀了孤吗?”刘凤之沉默不言,骄阳宣泄,一片空旷寂静。朱晏亭嘴边噙笑,认认真真打量他。刘凤之表情有了松动,唯有丝缕,像裂纹生于黝铁。他长长叹了口气,喟问:“殿下,你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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