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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节(1 / 1)

当此之际,弑君是首功。齐元襄放出话来,“获贼首者赏万金,封万户侯”。此刻那活龙便在门下,距他不过十来丈,主力都在攻门,他周遭守备松散。皇帝很年轻,生的斯文儒雅,面庞染了些烟污和血,底子白净。司马霎时坐立难安,向左右问道:“贼首在下,谁同我去取这泼天富贵?”亲卫小声劝说道:“听说……杀天子者身当癞。”“要富贵,也要有命享。”司马当即厉色驳斥诸人:“这是假天子!再言天子,军法处置!”司马威逼利诱下,募得一队勇士,各把箭壶装满,背负良弓,携锋利钢刀,周身遍覆坚甲。牵索自门楼上悬下来,擒刀杀向皇帝。四面八方的刀刃似惊雷骤雨疾落,将齐凌周遭丈圆之地,变成了一轮血腥的绞杀旋涡。护卫的几个武士其貌不扬,但筋肉虬结,手有千钧力,可手拧筋骨碎,悍然以一当十。便有取巧者想方设法将刀递往中心,直击天子,本以为是避实击虚、欺向暗弱,却不料承受猛一股巨力,被他手中金错刀轻而易举挑翻,刀身莹白如冰雪,刀挂明月珠,能饰金雕纹,亦能杀人。挡来的刀,竟比周遭力士的刀更沉更烈,刀刃相击,火花四溅,霜雪迎满面,臂便似绞进旋涡里,竟被大力往里一带,披风一挡,刀尖从卷云氅伸出,刀已弑颈,热血喷溅,撒上玄甲、玄氅、甲上金龙。那血也溅上齐凌面庞,一抹腥臭黏稠直掠唇腮,他蹙眉忍耐,逼不得已张口,于是血味儿灌进嘴里去。声音也比任何时候都焦躁,厉声喊:“赵睿!”赵睿心领神会,直接扬声大叫道:“司马亡!可登墙!”一时山呼海应:“司马亡!可登墙!”“司马亡!可登墙!”……以此为界,战局陡转。本来,城下羽林军最怕的便是守将闭门不出。好在门内守将被诛杀皇帝的泼天功劳诱惑,贪功冒进,下队列击杀又不成,大大堕了己方士气,成了战局关键的转机。羽林军抓紧这个转瞬即逝的战机,大肆宣扬对方主将身亡,鼓舞士气,打击敌军,浴血军士纷纷抓住悬下的索向上攀,只见赤玄交错的军甲滚滚如潮,攀附如蚁,不消片刻,先登已上。又是一番激烈搏杀,有人提了司马的首级出来。砍下了城楼上挂的宣明军伪旗。轰的一声。昇光门从里面打开——金灿阳光洒落在遍地尸首、盈门血流、破败砖石、焦炭灰烬上。东升烈日的光和残墟的火光也从昇光门外往里照……照见弯弯木浮桥,迤逦横斜如飞虹;重重玉阑干,阶阶直上九重霄。但——所有栏杆、浮桥里,密密麻麻,点点皆是甲士身影。这是门破时刚刚赶到、才伏下的五千弓|弩手。……椒房殿笼罩在朝阳里,朝阳不烈不燥,暖阳的光辉似温柔的手抬在殿檐下,但整个宫殿的人都坠在冰冷恐慌中。马上要登基的皇太子,竟然在这宫里诡异地消失不见了,而最后将他抱入内殿穿衣的皇后神智已失,态若疯癫,哭啼不止,鞋也跑落了,赤着足披着发,不停在宫殿里转。哀哀叫唤:“昱儿、昱儿。”齐元襄也不顾失礼,大步迈入椒房殿,推搡失了魂的宫人,推翻荧煌烛盏,踹倒香炉雾鼎,将座椅上锦垫翻下来,又逾矩直寻到寝殿,在龙衾凤被中惶急翻找。整个殿里宫人也乱成了一团,砖地被各种足音砸着,人影乱幢幢打在窗上。满殿里皆是脚步声、喁喁声、哀泣声。“大将军……”齐元襄纵情恣意惯了,宫禁敢自由出入,他身后的护卫却没有这样大胆,在殿门口踟蹰。鸾刀迈出殿门找寻,齐昱学步很晚,只能巍巍站立,应当跨不过门槛。但殿内众人都翻遍了,愣是没有丝毫踪迹,抱着碰运气的想法,她走出殿来。堂下正吹着东风,轩顶风声浩浩。宫殿藏风聚气,门廊花楹挡柔了风,偷溜进来的细细秋风扑帘,轻轻打在门上。忽然,不知是被这细细的响动提醒,还是被眼角窗上行过的黑影惊到。天光大盛,秋阳煦暖里,鸾刀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像一把尖刀猛地刺进背脊,冰冷刀锋向下直剐去。她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浑身的血都向脑子里涌,双足却像灌铅一样,难以挪动。“快……”她张开口,望向齐元襄的护卫,手指扶到门框上,声音像从滚颤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又好像只是一声沙声嘶喊,只是一个音,含混听不清。护卫自然不知她何意,投来不解的眼神。鸾刀在极度惊恐惧怖中,本能的抓上殿门的门框,“轰——”一声跌撞进去,刚好看见昏沉沉殿里一道金光,像凤凰的翎羽,美丽不可方物。是那支箭!被铸进了椒房殿的金屏里,与凤羽混杂一体,连她都已经遗忘的那支箭!随着不知发自何人的惊呼。金光凶狠掠过,冲破雾霭沉沉的香雾鸾烟,箭风掠起轻飘飘的楚帷鲛绡,直接刺进了齐元襄的喉咙,一箭封喉。齐元襄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眼球鼓突出来,肩脖的筋像蜿蜒紫蔓,他痛苦的抓挠,嘴拼命张大,被血沫呛得浑身抽搐,向前栽倒。他像被一滴热油煎熬的虫蚁,四肢蜷缩,痛苦的在地上挣扎,血不住地从脖子里淌出来,浸过地上柔毯,浸湿他的锦袍和金冠,黏在额的发下一双鼓突的眼,似从地狱里狠恶地望向殿中一角,愤怒、绝望、怨恨、痛苦里,也带着深深的疑惑。很快,从喉咙里汩汩喷出的血沫呛得难以呼吸,他呜咽着,两手抓紧地上的绒毯,一会儿,指节慢慢撒开了。那双眼睛还望着殿角,直至瞳孔散大,笼上灰蒙,至死未阖。鸾刀顺着他最后的方向看去,浑身的血一瞬都冷了。本应“疯癫失智”的皇后站在那里,手里挽着从章华带来的那把弓,旁边是宝架。原先,这把黑黢黢、望着腐朽苍颓的无箭之弓就架在那里,只为纪念章华长公主,连椒房殿的宫人都忘了那是一把兵器。朱晏亭手里挽着弓,手指搭在弓弦上,飘摇的长袖,还在一下一下的晃。转头看向了她。*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8-29 19:48:48~2022-09-04 21:5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乐一瓶、迪歪、泛鹤州、小之之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萌颖 32瓶;诗玦 20瓶;一杯温酒酒 19瓶;美人不见徒奈何 17瓶;4523885 12瓶;昨朝风云昨朝雨、冬青 10瓶;卡哇伊斯嘞~、不喜欢小孩、sauerkraut--cc 5瓶;小舟花菜、calm 2瓶;之之快更新、木星上的雨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36章 永昌(十七)鸾刀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朱晏亭的眼神。若说她疯了, 那双剪水双瞳黑白分明,清澈见底。若说她没疯, 颊腮边丝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又令人心底发寒。她望着她,自华屋暗影深处。她脑袋轰然,一瞬, 什么都明白了。张了嘴,千言万语,却不知从哪一个字问起。也就在此时, 朱雀门的方向天际腾起红光, 照亮半边天, 四处起喧声,未央宫人翘首东望。朱晏亭的眼睛越过鸾刀,向外看去,火光像天边的云霞,绯云密布,斜斜的盘踞,照得殿里也明晃晃。照得她面上明暗交错, 仰头看着窗外,笑意深了些。两扇宫门开敞着, 血腥味从里灌出来。齐元襄的亲卫被提醒闯进殿里时, 他人已经咽气了。殿中大滩血泊,齐元襄的尸首趴在当中,今日为了太子登基而穿着佩戴的华美褒衣博带皆散开,喉咙里插着一支金晃晃的箭, 活像只被钉在地上的蛱蝶。僵跪在门口的鸾刀似被丢了魂的行尸, 双目在向殿里望, 又似不全在望殿里,空洞双眸透过虚空,看着其他甚么。亲卫惊惧交加,连声呼唤:“大将军!大将军!”原来齐元襄生性多疑,曾在鸾刀险些用刀将他砍伤时搜过椒房殿,收走所有的利器。如此精细,却最终还是死在了曾经任他率性搜刮、欺主掠仆的“柔软殿宇”中。亲卫等推他不动,探得鼻端已无呼吸,纷纷拔出刀,四面顾看。但看到执弓的是皇后,个个五雷轰顶,满脸惨白,其中两人佩刀直接落到地上。当先为首那人,想来是临淄嫡系,又深受齐元襄的提携,尚能颤着声问:“殿下……为何刺杀大将军?”朱晏亭双手执弓,轻轻搁回宝架,从暗影里慢慢走出来。“臣弑君,叫刺,君杀臣,叫诛。卿慎言。”那双凤目清光凛凛,看得后者竟生生打了个激灵,威视睥睨,哪里还剩半点往日懵懂混沌?倘若她并非失智,却任人剥夺权力,尊严落地,以至于欺己辱儿,忍辱负重,蛰伏这么些日就为了一击必杀,如此心机,怎么不叫人后脊发凉?那人不禁恻恻然打了个寒战,被这一问堵得哑口无言:“可……可是……大将军……大将军为同三公,所犯何罪,殿下何以……不审不问就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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