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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1 / 1)

“皇上!”袁纵道,“没有验明身份,如何放他们进来,琰军已经屠了青阳城,难道还要让他们屠了三水城?”“袁将军怎知青阳城是琰军所屠?”柳弦安与他对视,“交战双方,谁不想笼络民心,既然琰军已大获全胜,那为何还要屠城,此举除了能落个残暴之名,除了能将更多的百姓推向敌营,还有任何别的用途吗?”“梁戍杀人无数,屠城也不算稀奇!琰朝的狗官,又哪里有一个好东西!”袁纵道,“罢,今日人人都看不穿你这奸细的假象,我且不杀,过两天再细细拷问,来人,将他拖下去关押!”柳弦安辩驳:“你哪只眼睛看到梁戍杀人无数,一句‘狗官’,就能硬扣这不合理的屠城行为?”他人都被两名兵士拖下去了,还在回头喊,“留守青阳城的将军是谁,皇上当真了解他吗?”这一句质问,问得黄望乡手脚冰凉,他不了解,完全不了解,当时只是听了对方一番豪言壮语,就激情澎湃,深为感动,便把一整座城交了出去。袁纵上前两步:“皇上,备战吧!”黄望乡又抬头看向城外,远处的琰军铁骑,和近处四散奔逃的流民。两名兵士押着柳弦安,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却并没有去大牢,而是转弯拐进了一处巷道。柳弦安道:“方才你们走那么快做什么,我还能再说两句。”由王家兄弟易容的兵士道:“柳二公子还是别说了,我看那袁纵简直像一条疯狗,只会龇牙咧嘴,是讲不进任何道理的。”“我不是同袁纵讲道理,是同黄望乡。”柳弦安道,“他并不是一个坏人,或许我再说一阵,就能避免一场战争。”“可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不会让公子继续说下去的,刚才的局面已经很危险了。”王繁道,“黄望乡虽然担了个头领的名号,但并不像王爷,在军中有着无上的权威。这里的每一个所谓‘将军’,都有他们自己的想法,是绝对不会主和投降的。”柳弦安停下脚步:“可我觉得我刚才已经说服了黄望乡八九成。”王繁道:“那他要么仅凭着剩下的一两成决心去迎战,要么……”柳弦安急急扭头看向城楼。而那里正发生着一场骚乱。黄望乡捂着肚腹踉跄倒地,指缝间溢出鲜血,苗常青扶着他,不可置信道:“老袁,你疯了!”袁纵提着剑,剑锋还在淌血,在他身后站着其余许多位将军,虽说也有人面露犹豫,却终没有开口说话。方才黄望乡下令放流民进城,袁纵极力阻拦,黄望乡就拔剑怒斥他,两人在相争当中,袁将军的剑锋便没入了新皇的肚腹,至于是有意还是无意,没人看清,但有意无意的,也没那么重要,因为除了苗常青,所有人都选择站在了袁纵身后。他们不懂,分明一路都是大捷,现在正是应该乘胜北上的好时候,怎么皇上突然就糊涂了,硬要为了几千流民冒险,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推举袁将军坐龙椅。黄望乡被人抬下了城墙。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柳弦安替他包扎好伤口,指尖染满了血。黄望乡听着外头的喧闹声,听了一会儿,粗喘着问:“屠城一事,当真是我的人做的吗?”柳弦安说:“是,我听幸存的百姓亲口所言,琰军破城之际,守军并没有奋力迎战,而是将刀剑对准了百姓,先屠城,再自刎,除了喊出一两句‘来世要为狼为虎’的诅咒,别的什么抵抗都没有,他们倒是不贪生,只是空有一腔愚昧野蛮的勇。”黄望乡喃喃地问:“你不是大夫吧。”“我是大夫,也不全是大夫。”柳弦安按着伤口。黄望乡眼里滚出浑浊的泪:“是我错了。”“日子过不下去,想要讨一口饭吃,想要杀光贪官污吏,没什么错。”柳弦安道,“不过有些事情,并不是想了就一定能做到。人人都能有饭吃的社会,仅凭一个人,或者一个朝代,是做不到的,那需要数万数亿人的努力。”“而我是没有本事去管几万几亿个人的。”黄望乡道,“也看不到那一天。”“但总有人能看到。”柳弦安放缓声调,“黄大哥,你今日所做的一切,哪怕输了,哪怕错了,也并非全然没有意义,至少算尝试的一种。而历史不就是这样吗,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尝试,推动着时代的巨轮前行。”黄望乡看着他,干哑地一笑:“小兄弟,谢谢你。”柳弦安说:“不必谢。”黄望乡用沾满血的手,费力地抓住自己的剑:“你走吧,拿着这把剑,西北小门的守官是我的人,他认出剑,就会放你走,老袁已经对你起了疑心,这里不宜久待,走的时候,带上、带上老苗。”话音刚落,院外已经传来苗常青的呵斥:“大胆!皇上还在里面,谁让你们来的!”阿宁跑进来报信:“哥,外头来了许多人,说要抓咱们去大狱。”黄望乡撑着坐了起来,大喝:“都给我出去!”他虽说身体虚弱,但毕竟是没退位的“皇上”,袁纵目前尚未登基,所以他的手下也不敢太过放肆,再加上苗常青提着一把刀守在门外,白发怒目,也挺吓人,便只围着这处院子,没再踏入。而黄望乡已近弥留,他觉得自己很累,同时又有一种坦然的、即将见到父母妻儿的放松,来世他也并不想做一个皇上,想继续做庄稼汉,靠着双手有饭吃有衣穿,还能供一双儿女读书,于是稍微咧开嘴笑了笑,便彻底进入了黑暗。柳弦安轻轻替他掩上双目。阿宁心情也挺沉重,他站在床边,问道:“公子,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我们去破庙。”柳弦安道,“王爷马上就要攻进来了。”“可是外头还有许多袁纵的人,他们已经认定我们是奸细了。”“我们本来也与他们不是一路。”柳弦安拿起黄望乡的剑,踏出了房门。苗常青一见到剑,颤声问:“皇上他……”“重伤不治,节哀。”柳弦安问,“苗将军,你手下一共有多少人?”苗常青还没有从悲伤里走出来,他道:“一百。”“好,一百。”柳弦安道,“袁纵看起来已经完全疯了,我不知道他在穷途末路下,会不会也命人屠城,苗将军,我们得保护百姓。”“好。”苗常青点头,“就这么干。”城外,所有的流民都已经被驱逐到了密林中,袁纵下令紧闭城门,在城墙上架起了防御武器。有懂眼色的,已经提前叫起了“皇上”,袁纵也并不反驳,颇有欣然笑纳的意图,于是众人便开始山呼万岁,在琰军即将逼至城下时,全情投入地簇拥新皇登了个基。周毅易容混在士兵里,也簇拥在他身旁,时时刻刻准备听这人要颁布什么新的命令,好及时给柳二公子通风报信。他实在是叹为观止,不懂都这种时候了,怎么还有这种心情。袁纵披着明黄色的披风,威风凛凛站在城墙高处。高林将千里镜递给小兵,策马与梁戍并排而行,纳闷道:“那就是黄望乡?大冷天杵风里干嘛呢,裹着那么大一件斗篷,也不怕被掀飞。”“你管他。”梁戍道,“备好弓箭,吩咐下去,在三日内破城!”第49章琰军即将攻入城中的消息, 很快就传遍了每一条街巷。而黄望乡在城门上为袁纵所杀的消息,也同样传入了每一个人耳中。两件事加在一起,足以搅动得整座三水城人心震动。这场规模浩大的战争从一开始, 就是以黄望乡三个字为旗帜, 可现在, 这面旗帜突然就倒下了,还不是倒在战场, 是倒在城墙,倒在了战役即将到来之前。哪怕是再没有军事常识的人,也知道这绝对不会是胜利的征兆。与此同时, 另一则消息又在城里悄然流传, 说青阳城惨案并非琰军所为, 是守军在战败后心有不甘, 才会将屠刀对准百姓。真真假假,乱上加乱。苗常青带着柳弦安,一起走在大街上。他也是大将军之一, 袁纵不知是没顾上、看不上,还是念着往日情谊,总之在登基之后, 暂时没有对这位老伙计下手,所以其余叛军也不敢动两人, 只不远不近地监视着。城外已是金鼓齐鸣,所有叛军都列队跑过长街,准备迎战守城, 百姓们也拿起刀守着家门, 有一部分想往城门口跑的,被柳弦安叫住:“程大才, 你的媳妇呢!”被他问话的青年回答:“在家。”“把她带到破庙。”柳弦安找了个高台站上去,大声号召,“把所有没法自保的人都集中到破庙,其余能拿得动刀剑的人,负责守住庙门。我们得集合在一起,像现在这样东一个西一个地乱跑,是保护不了家人的。”“可万一琰军破城……”“那万一在琰军破城之前,就有人要杀你的妻子呢?”柳弦安没有再与他多言,而是号召更多人,“快,都带着家人跟我走!”有一部分人选择了听他的话,带着父母妻儿转移到破庙,病弱者待在最里头,青壮年持刀守在外。另外还有许多人在沿街叫喊,说破庙有人保护,让大家都过去。苗常青则是带着他的一百个人守在最外围,老头须发皆白,就好像是年画里的守门将军。越来越多的百姓躲了进来,破庙装不下,就分散到这一带的房屋中,苗常青将有刀剑的青年编成队伍,守住了各个路口。闹出这般动静,终于引来了袁纵的注意,他不悦地问:“老苗想做什么?”前来报信的官兵道:“苗将军拿着皇……黄的剑,还对那个大夫言听计从。”袁纵身旁的军师不阴不阳道:“皇上还看不出他的意图吗?”袁纵自己对皇位是充满渴望的,所以他觉得旁人对皇位也应该是充满渴望的,于是面色铁青,道:“让老苗速速带人过来,所有能打仗的青壮年也过来,倘若他们不肯来,不肯来——”军师替新皇补完后半句:“抗旨不遵者,杀无赦。”三支流火利箭划过长空,带来尖锐声响。琰军已经开始攻城了。柳弦安也与苗常青站在一起,他看着一支军队从长街另一头烟尘滚滚地杀来,手中刀剑森然。人还未到,为首那人便已经高声命令:“皇上有旨,苗将军与所有青壮年都出城迎战,不得有片刻延误,快走!”柳弦安问:“青壮年都走了,那这些老幼病弱谁来保护?我们不走。”回应他的是一片刀剑碰撞声。阿宁勇敢地挡在自家公子面前:“怎么,你们想杀人吗?”“你不自己跑出来,我还差点忘了,军师吩咐过,旁人可以活,但梁狗的奸细必须死!”为首那人指着柳弦安,“来人,拿下!”一群兵凶神恶煞地扑了上来,苗常青怒道:“谁敢!退下!”但这位老将军显然已经没什么权威了,或者已经被袁纵革职也说不定,眼看柳弦安就要被带走,周围的青壮年们纷纷上前阻拦,现场起了一场小规模的动乱。为首那人见状,越发不满:“将他们全部给我拿下!违抗者,一律按奸细论处!”“大战在即,你们不出城,倒在这里威胁百姓,喊打喊杀!”王繁一刀扫开柳弦安面前的人,冷冷道,“我看谁敢动我家大夫!”“反了你!”为首那人拔剑就砍,却不是王家兄弟的对手。他狼狈滚落马背,竟失态地大喊:“都有谁与他们站在一边,全部杀了,省得动摇军心!”苗常青怒目圆睁:“你疯了!”他想骑马去找袁纵,却被乱刀砍伤了马腿。王繁一把将他扯到安全处,此时叛军已如失心疯一般杀了过来,青壮年们举刀抵抗,当中也有人大喊,说自己愿意出城迎战,但换来的依旧是锋刃寒光。有百姓看出端倪,高呼道:“他们就是想杀了咱们!”苗常青已经受了伤,柳弦安想去扶他,自己差点被绊了一跤。王繁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拎起来,道:“公子不必惊慌,王爷已经派了许多人进城,为的就是应对眼下这局面。”是吗?柳弦安四处看,果然发现在百姓中,还混着许多高手,数量之多,用两只手加两只脚,肯定是数不过来的,一飞来飞去,就更眼花缭乱,便问:“都是什么时候进城的?”“只要愿意使银子,再长的队伍也能插到前头。”王繁道,“这群乌合之众,远非我军的对手,公子只管等着看,王爷定能在三日内破城。”破庙里的人齐心协力,很快就将所有叛军都杀了个干净。柳弦安迈过尸体堆成的山,找到方才那名一直在喊杀的首领,随手捡起旁边一把刀,割开了他的上衣。阿宁不解地问:“公子要做什么?”“他刚才的表现太反常了,好像根本就不是来催促百姓上战场的,只是想找个由头杀人,可按理来说战争才刚开始,就算要屠城也不必如此着急。”柳弦安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就突然想起了白福教,不过他身上又并没有刺青。”“他不是白福教的人,不代表城门上没站着白福教的人。”王繁道,“公子这么一说,还真有几分可能。”“倘若是邪教作祟,就更要保护好百姓了。”柳弦安从神像下摸出黄望乡的剑,“现在城门口正在激战,袁纵尚且顾不上这头,我们抓紧时间,把大家从西北小门送出城。”王繁点头:“好,公子随我来。”……战场正面,血染长天。梁戍采取了最为猛烈,也最为直接的打法,千军万马似猛兽咆哮,雷霆铺满晦暗天穹。火弹和滚油也逼不退进攻的队伍,沉重的圆木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城门,撞得数十丈的青石城墙摇摇晃晃,也撞得袁纵面色如纸。他本以为大琰所有的队伍都如自己前头所遇到的、所打败的那样,松散、腐败而又不堪一击,所以野心一路膨胀,觉得这整片江山都在摇摇欲坠,自己只需要轻轻一拉,就能使王位易主。但现在,他却亲身体验了何为真正的军队,数万铁骑玄甲长刀,在梁戍的统率下,看起来是那么整齐划一,勇猛无敌,他们的身躯与意志都如钢铁铸造,气吞山河进退有序,远没有王朝末日的溃散之相。这是一支不败之师。“皇上!”兵士仓惶来报,“城门马上就要顶不住了。”“……列队,出城迎战。”袁纵握紧了手中的剑,几乎要站立不稳,他已经开始后悔了,后悔迫不及待地登上这所谓的王位,却又不得不硬撑,“召集所有人,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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