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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节(1 / 1)

朱和昶叹口气,说:“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怕你出事。”云哥是他最信任的朋友,他不想失去自己最好的朋友。傅云英一笑,“皇上,流民起义,应当以招抚为主,臣此去并不是上战场,不会有什么危险。”看她笑,朱和昶神色缓和下来,不自觉跟着翘了翘嘴角,点点头,“朕也认为应该以招抚为主,否则就算这一次镇压住了,也是贻害无穷。朕会另派人去代替曹总督,届时新总督在前方作战,你以监军之名,留在后方安抚流民,带上尚方宝剑,当地官员都听你指派。”君臣虽然达成一致,朱和昶仍然有些犹豫。云哥是最合适的人选,可真的要拟旨了,他终究还是迟疑。傅云英看他皱眉沉思,想了想,笑着道:“多谢皇上。”朱和昶愣了一下,扬眉,疑惑地看着她,“谢朕什么?”傅云英微笑着说,“流民之事难办,但若办好了,必是大功一件。皇上信任臣,将立功的机会留给臣,臣自然要谢皇上。”她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谈论朝政大事,若是王阁老他们听见了,一定会大怒,骂她轻浮,不堪大任。但这两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将朱和昶的焦躁不安给抚平了。挑战也是机遇,他要和云哥做一对肝胆相照的君臣,那么就不该瞻前顾后。云哥不怕,他这个当皇帝的,又何须畏手畏脚?他当年不信邪,吃了那么多酸橘子下肚,可曾怕过什么?朱和昶长舒一口气,笑了笑,让人去拟旨,“云哥,我这么偏心你,你可得替我争口气啊!”傅云英淡淡回一句:“尽力而为。”朱和昶噎了一下,指着她,哈哈大笑。周围侍立的内官松口气,把心放回肚子里,也跟着笑。见朱和昶终于恢复正常了,傅云英不再多话。第157章 (八)朱和昶任命傅云英为监军的旨意很快传遍朝野。她不是单独去荆襄,还带上工部、户部的几位主事。傅云章此前曾就流民之事上疏参奏,朱和昶认为他很有见地,而且绝不是曹总督那样蛮干的人,想着兄弟俩有个照应,让他和傅云英一起去。姚文达大吃一惊,特意遣老仆上门,嘱咐傅云章他们到了荆襄以后小心行事,切莫和曹总督正面起冲突。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文官和武官向来不怎么对付,曹总督又是个暴烈性子,之前戍守宁夏卫时曾有过殴打监军的劣迹。要不是顾忌着监军的身份,说不定早把人打死了。送行那天,姚文达吹胡子瞪眼睛,把傅云英叫到面前,“尤其是你!你可收敛一下你的脾气吧!年纪不大,脾气不小!你和曹总督都是炮仗,一点就着!多跟你哥哥学学。荆襄是曹总督的地盘,到了那地方,把你的脾气收了,能忍就忍。”又对傅云章道:“看着你弟弟,多劝劝他。”傅云章笑而不语。送行的人很多,今天休沐,平时和他们交好的官员都过来了。王阁老和汪玫也派了各自的儿子过来饯别。诗社成员闹着要作诗,不然不放他们走,傅云英赶紧岔开话题。她今天穿莽服,戴纱帽,身后乔嘉捧着装尚方宝剑的锦匣,宽袍广袖,长身玉立,如屹立于山巅的青松,眼波流转间,有飘飘欲仙之感,让人不由心生敬慕。如菡萏初绽,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众人喜爱她兄弟二人的人品,哈哈大笑,并不为难,每人吟了几首诗相送。正是依依不舍时,城门方向传来骚动声,数十名锦衣卫簇拥着一辆华盖马车逶迤而来,骑马跟在马车旁的男人恍惚是都指挥同知。而走在马车两侧,穿贴里的内官,赫然是天子身边贴身伺候的近人。众人大惊,忙屏息凝神。傅云英正要上马,认出车辕上坐着的人是吉祥,松了缰绳。马车驶到近前,锦衣卫四散而开,都指挥同知掀开车帘,朱和昶走了下来。怕被老百姓认出来,他今天没穿皇帝常服,头戴直檐帽,穿一件燕尾青绉纱锦上添花交领直身,手里拿了把折扇,寻常民间富家公子打扮,含笑环视一圈,示意众人不必行礼。官员们还是躬身揖礼。朱和昶走到傅云英面前,吉祥捧着大红牡丹纹漆盘跟在一边。漆盘上盛了十几朵金玉簪花。朱和昶拈起一朵簪花,别到傅云英的纱帽上,轻轻握住她的手,双眸凝望着她。“万望珍重。”夏风吹拂,风里浸透着浓烈的花草香气。傅云英淡淡一笑,“您也是。”朱和昶嘴角勾起。接下来他分别给傅云章、苏桐他们也簪上簪花,不必内官提醒,准确叫出每个人的名字,笑着道:“你们都是国之栋梁,朕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他还问苏桐离京后怎么安置家中妻儿,问户部主事家里可料理好了,让内官照应他们的家眷。内官忙拱手应喏。被君王寄予厚望,一众年轻官员们眼圈微红,双手握拳,感觉浑身热血沸腾,胸腔中溢满斗志!众人请朱和昶回城。他摇摇头,站在高处,迎风而立,目送傅云英等人骑马离去,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青山间看不见了,还驻足良久。来送行的官员们对望几眼,偷偷交换一个眼神。幸好他们来了呀!……回到宫里,朱和昶脱下便装,换回常服,召见兵马指挥司副指挥使。副指挥使匆匆前来,抱拳道:“皇上,查清楚了,那些响马贼指认,收买他们的人是长乐侯的下仆,而京中散布谣言的人大多是不入流的京官,孔家的座上宾,和孔国丈来往密切。傅大人今天离京,那些人就坐不住了,想挑拨大理寺官员弹劾傅大人,被大理寺齐少卿驳斥一顿,灰溜溜走了。”朱和昶站在书案前练字,听了这话,手中动作停了下来。副指挥使接着道:“不过所有证据都被傅大人销毁了……傅大人似乎不想闹大这件事。”朱和昶垂眸,看着自己刚刚写下的字。吉祥跪在一边调香。朱和昶问他:“你和朕一样,认识云哥多年,你说,他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吉祥忙放下盛香块的宝蓝锦绸盒子,垂着头道:“这……傅大人身份贵重,奴不敢揣测傅大人的心思。”朱和昶道:“想什么就说什么。”吉祥低头沉思,眼珠滴溜溜转来转去,慢慢道:“万岁爷,不是有句话叫疏不间亲么。”孔皇后是他的枕边人,云哥只是臣子。笔尖在纸上停留太久,墨汁晕染出一大团模糊的黑影。朱和昶放下笔。他少时读书不认真,身为世子,一辈子吃穿不愁,小时候又多病,老爹疼他都来不及,从来不要求他苦读。不过那些枯燥无味的正经书可以不读,琴棋书画这些基本的东西还是要学的,不用学到精通的程度,至少得会一点。但也就仅限于会一点了。在书院的时候,云哥比他刻苦十倍,他吊儿郎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云哥学得那么辛苦,从来没有因为他的懒惰而敌视厌恶他,知道他用不着学那些东西。老爹提醒过朱和昶,如果他需要刻苦读书才能找到出路,而身边有个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整天晃来晃去的话,气也要气个半死,绝对不会和他做朋友。他少年时任意妄为,给云哥添过不少麻烦,云哥并没有迁怒他。这里面当然有他身份尊贵的原因,更多的是云哥知道他没有坏心,不和他一般计较。但云哥对傅云启、袁三的态度就不一样了,他们要是懈怠的话,云哥会毫不留情地指出来,严厉督促他们改正错误,给他们制定严格的作息准则,奖赏分明。云哥始终很清醒,知道朱和昶和其他人不一样。但又在保持这份清醒的过程中,给予他最大的善意。因为这一份理智清醒,云哥不会主动和他说孔家的事。正如吉祥所说,疏不间亲。朱和昶不在乎云哥对他有所保留,他以前是世子,现在是皇帝,可以决定很多人的生死,云哥只是个普通人,不可能像他这样无所顾忌。朝臣中有不少想架空他的大臣,他也没把那些人怎么样,他是皇帝,不代表他就能掌控所有人的心思。宫中后妃各有各的小心机。朱和昶自小在王府里长大,虽然不懂世情,但内宅里所有隐私手段他都见过。几位后妃年纪还小,才十几岁,再聪明,城府终究差了一点,她们那些争风吃醋的小手段,他这个从十几岁起就流连花丛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但他从未拆穿过。后妃们靠他的宠爱度日,她们掐尖要强、勾心斗角,都属人之常情。只要她们不闹出残害无辜的丑事,朱和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这一次她们闹得太过了。朱和昶揉皱写废了的纸,扔到一边,“那个阉人审问得如何了?”吉祥答:“爷,他说……是奉了坤宁宫的旨意,才会对傅大人说出那种折辱的话。”朱和昶叹口气,低头擦拭手指上沾的墨迹。坤宁宫。后园的荷花开得好,孔皇后早起不大舒坦,女官建议她去荷花池边的水榭里乘凉,看看外边的景致,眼睛清亮,心里也舒服。水榭四周垂纱帘,遮挡水边的飞虫,凉风习习,风中送来荷花的清苦香气,莲叶一片接一片,翻涌如碧浪。宫女快步走进水榭,“娘娘,万岁爷来了!”枕着冰蚕丝软枕瞌睡的孔皇后闻言,立马坐了起来,让女官看自己的妆容乱没乱。水榭里备了梳妆之物,女官为孔皇后擦了些红玉膏,刚点上唇脂,内官掀开纱帘。朱和昶负手踱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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