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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1 / 1)

就在你这里,他顿了顿,医院太贵。太贵?贵?唐蘅一时反应不过来,能有多贵?他家有家庭医生,所以他没去医院看过病。大夫叹了口气:那你忍着点啊。第18章 我家很脏先前流出的血已经干了,牢牢地把t恤粘在他的后背上。大夫又说一遍:忍着点啊。而他不作声,只是背对着唐蘅坐在椅子上。大夫举起手术刀,从t恤下摆剪起,直到把后背那片布料分离出来。你这头发染得不错啊,大夫忽然瞥唐蘅一眼,在哪弄的?我也去试试。街道口的店,名字是可他分明是个秃顶啊?是什么?绣绮唐蘅话没说完,只见大夫猛地扬起手,一瞬间就掀掉那块布料。他仍然没作声,但是身子颤了一下。他的后背露出来了,血淋淋的,从凸起的肩胛骨到紧绷的腰线,很多道细长伤口仍在渗血。大夫叹一口气:怎么给酒瓶子打成这样,麻烦咯。唐蘅忙问:怎么麻烦了?先消毒,再给他把渣子弄出来,然后包扎这还没完呢,你看吧,他今晚准得发烧,说着就用钳子夹起一团棉球,蘸了酒精,疼就说出来啊,我下手比较重。唐蘅喊道:那你轻点啊!大夫翻个白眼:你当是绣花啊!轻了怎么消毒!浸透酒精的棉球被摁到伤口上。那一瞬间,唐蘅看见他脑袋后仰,身体前倾,像是想躲避后背的疼痛。然而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没再动了,尽管握拳握得手臂上青筋凸起,但他到底没再动了。很快,那团棉球变成淡淡的红色,大夫丢掉了,又换一团。当伤口被清理干净时,他脚边的垃圾桶里已经堆满红色棉球。而那些伤口也清晰地出现在唐蘅面前他的后背原本是很好看的,麦色肌肤,肩膀宽而平整,流畅的肌肉线条一路向下在腰部收紧。然而此刻,那些通红的伤口高高肿起来,仿佛是某种酷刑的痕迹。你也别干看着啊,大夫说唐蘅,你和他聊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嘛。好唐蘅迟疑片刻,走到他面前,蹲下,很疼吗?你这不是废话,大夫从后面探出脑袋,肯定疼死啦!唐蘅:可他为什么不说呢。又过几秒,这人总算开口了,语调很平静:没关系。不是还好,不是不疼,是没关系。也就是说确实很疼吧。心仿佛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这感觉令唐蘅陌生。想了想,唐蘅伸出手:你攥着我吧。也许能帮他分担些痛感。然而他没动,只是垂眼看着。目光这东西分明没有温度也没有触感,但唐蘅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热。片刻后唐蘅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以怎样一个姿势面对他。蹲着,仰着脸,伸出手。简直像在乞求凡人在神像前的虔诚乞求。唐蘅霍然起身,退了一步,尴尬道:渴不渴?我去买瓶水。不用。那你饿了吗?唐蘅摸出手机,我叫个外卖吧,包扎完就能吃了。我不饿。那你要什么?唐蘅突然烦躁起来,你要什么,我给你弄来。他的语气已经十分不快了,然而对方还是那么轻描淡写的:我没事,你回去吧。你这样叫没事?嗯。你哎呀!大夫打断二人,都听我的!两人对视一眼,不说话了。你,伤员,今晚肯定要发烧,得有人看着,转而看向唐蘅,你,多给他弄点有营养的东西!别天天吃什么汉堡薯条的!藕汤排骨有没有?有。对嘛,多吃蛋白质!再搞点补血的!二十分钟后,大夫系好最后一条绷带,说:伤口不要沾水,回家就开空调天气太热,更容易发炎的。他稳稳地站起来:谢谢您。多少钱?收你七十吧,好在没缝针呢,对了,明天来换药。唐蘅凑到大夫面前:我来付。手插进裤兜,愣住,猛地想起钱包放在吉他包里,吉他包塞给蒋亚了。大夫:没零钱啊?一百的也行!找得开!唐蘅:我来吧。他递去一大卷纸币,一块的五块的十块的,大夫数了片刻才说:正好哈!明天换药十五块!两人走出诊所时,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只剩前半部分的蓝色t恤,后背满是白花花的绷带,显得狼狈又滑稽。这时唐蘅才注意到,他的t恤的胸口处印着青文考研四个小字。唐蘅说:明天我把钱给你。他嗯了一声,倒没拒绝,只是说:不着急。唐蘅:那再见。什么?挺晚了,他说,你回去吧。唐蘅终于忍无可忍,低骂一声,语速很快地说:你以为我想跟着你?我他妈不是怕你半夜发烧烧傻了?数学系第一就这么烧傻了你不觉得怪可惜的?!话音刚落,大夫掀开门帘把垃圾放在门口,顺便应和道:那确实可惜。唐蘅怒气冲冲地盯着他,不知道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既然他是因为他才受伤,那么他照顾一下他,不是理所应当的?人家也许等着女朋友关心呢,大夫又探出脑袋,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那你就别当电灯泡啦!唐蘅:是这样吗?两人站在小巷里僵持着,夏夜的热气无孔不入,只半分钟,唐蘅的额头就湿了,他不知道他的伤口会不会出汗,那该多疼。半晌,他率先转过身去,声音变得有些无奈:我家很脏。唐蘅镇定地说:走吧。他跟着他,复又穿梭在巷子里。这一带挤满了破旧低矮的平房,渐往小巷深处走,连路灯都没有了,唐蘅用手机屏幕的光照路,避开许多污水沟和堆放在路边的废品。他原本有些疑惑,什么叫我家很脏乱倒是可以想象,脏是怎么个脏法?这会儿多少反应过来,可能是房子本身很脏,这种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拆迁的平房,确实是又脏又破的。带路的人终于停下,他面前是一幢二层小楼,唐蘅皱了皱鼻子。楼道门口便是垃圾堆,连垃圾箱都没有,就这样露天堆着,苍蝇飞舞的声音清晰可闻。墙沿破了个洞,几块碎掉的红砖散落在附近。他绕到侧面,踩着梯子爬上二楼,噔噔噔的。那铁梯也不甚结实的样子,每踏一步,唐蘅都怀疑梯子要垮下去了。好在梯子没垮。他掏出钥匙,开门,那木门旧得斑驳,竟然没有发出吱啦的声音。不用换鞋,他说,随便坐吧。房间小得站在门口就能看见他的床,一张窄窄的铁丝床。进屋,看见床的旁边叠放了两个整理箱,整理箱上又垫一张塑料板,板子上有本翻开的书。床的另一侧,地上,是电磁炉和一只椅子。唐蘅站着没坐,试探道:这是你租的房子?嗯,他拧动墙上的开关,还没开学,宿舍不能住。头顶传来金属的呜的声音,唐蘅抬头,蓦地发现竟然是吊扇。那吊扇迟缓地转起来,扇出的风是热的。别怕,他说,不会掉下来。我唐蘅不知该说什么,我叫外卖。你不是没带钱吗?你垫一下,明天我给你。唐蘅说完,他又不作声了。怎么了?难到还怕他欠钱不还?我这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没那么多现金。唐蘅难以置信地说:两百块就够。本来有一百,刚才花了七十。唐蘅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不让自己跟来。跟来了有什么用?点外卖,没钱;照顾他,好像也没必要;甚至连回家就开空调也做不到这破屋子里根本他妈的没有空调!帮我个忙,他忽然说,拽一下我的衣服我举不起手。哦,好。唐蘅有些茫然地走到他面前,攥住他t恤的下摆,慢慢将那t恤拽下来了。他的锁骨汗津津的,不算特别明显的腹肌一半露出来,一半被牛仔裤遮住。唐蘅移开目光,装作观察铁丝床的构造,等他穿衣服。然而他好像没这打算,问唐蘅:我做点吃的,你吃吗?唐蘅下意识想拒绝,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谢谢你啊,我来帮忙吧。那你拿那个锅去厕所接水,然后放炉子上烧会吧?支使起人倒很痛快。会。其实唐蘅第一次做这种事。他平时很少在家吃,而且家里有保姆做饭,用不着他自己动手。卫生间弥漫着一股霉味,唐蘅接了水,放到电磁炉上。他又说:打开上面那个整理箱,里面有吃的。噢。唐蘅先把塑料板端下来,然后掀开整理箱的盖子里面确实有吃的。一包老坛酸菜牛肉面,一包香辣牛肉面。一颗鸡蛋。唐蘅沉默两秒:就这些?我这没冰箱,只能存方便面。那这鸡蛋没坏吧?应该没有。唐蘅坐在电磁炉旁边的椅子上,左手捏着两包方便面,右手捧着一颗鸡蛋小心翼翼的,生怕失手捏碎了。而他坐在床边,打着赤膊,神情平静得近乎淡漠。水还没开,眼下实在无事可做。各自安静了一会儿,唐蘅没话找话地问:这房子一个月多少钱?两百。那还挺便宜。他嗯一声,没接话。又是这样。唐蘅很难描述这种感觉,但他知道,这人是抵触他的。虽然他还是跟他来了他家,他们一起坐在这闷热的房间里等水烧开,待会儿还要一起吃泡面但他是抵触他的,他能感觉到。为什么?因为他害他受伤了?倒也的确是这样。唐蘅低声说:今天谢谢你了。不客气。我说真的,如果你不在我那吉他肯定被砸了。嗯,下次小心。你不问为什么吗?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护着吉他。很贵吧。不贵。哦。这是我爸留给我的,不知为何,唐蘅觉得自己一定要告诉他,我爸去世十一年了。对方默然,片刻后,难得主动地问了个问题:那些人为什么要打你们?我们抢了他们的场子,就是今天那个酒吧,长爱。抢场子?之前他们乐队在那儿驻唱,现在换成我们了。所以就要打架?其实已经打过一次了,唐蘅有点莫名的心虚,我把那个胖子打骨折了。嗯水开了。唐蘅扭头,看见锅里的水已经沸腾起来,热气又被吊扇吹着,在屋子里散开。他撕开两包方便面,把面饼放进去,扭头问:酱料包也一起放吗?那不是窜味了?放吧。对方说。唐蘅又把鸡蛋壳抠开,蛋清蛋黄流进锅里。好在他见过家里的保姆打蛋,知道应该从中间抠开蛋壳。面饼将散未散,唐蘅抄起筷子挑了挑。你干什么?把面挑开,唐蘅说,这样受热均匀。他走过来,瞥了一眼锅,又坐回去:鸡蛋散了。唐蘅:啊。你再挑挑吧,他说,直接煮成鸡蛋汤。几分钟后,两人各自手捧一碗老坛酸菜香辣牛肉味鸡蛋汤泡面,呼啦呼啦地吃着。这房间既不通风,又没空调,加上面汤热气腾腾,唐蘅出了满头大汗,身上白t也湿透了。但是折腾了这么一晚上,他竟然也顾不上这些,只觉得碗里的方便面前所未有地美味简直邪门。吃完面,喝完汤,唐蘅呆呆地看着那缺口的碗。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坐在这样一个房间里,和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一起吃泡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唐蘅说,我叫唐蘅,唐朝的唐,草字头下面一个平衡的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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