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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皙然垂下头,摩挲着手里的锦囊,而后他轻轻甩手,将锦囊抛入了上游漫涨的河水中。锦囊轻点水面,激起一圈圈微弱的涟漪,很快便沉入水底彻底消失了。公皙然轻声自语,“对不起,师父。无论您给了我什么样的教诲,恐怕我都没有选择了。”第一百八十八章 舍生取义公皙然向太子友行礼,坚定的说道:“太子殿下,请即刻撤离,我将立即拆毁堤坝”太子友支吾道:“好好,公皙大人也要小心,我我们在前面等公皙大人。”“不必等在下,请太子殿下即刻逃离。”“那那好吧”“哼”伯嚭一甩手,扶太子友离开,他白了公皙然一眼,“早该如此”公皙然没有理睬伯嚭,而是再次向太子友行礼道:“太子殿下,保重”太子友等人撤离之后,公皙然对禁卫兵们说道:“兄弟们将撬杠凿入堤坝”伍长疑惑不解,“大人,难道我们要淹死百姓么”“不,兄弟们,请随我一起坚守到最后一刻”“喏”于是,十几名禁卫兵合力将一根硕大的撬杠插入了堤坝的核心。此时,只需用力撬动,就可以将整个堤坝毁掉。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公皙然指向逃难的百姓,对伍长说道:“我带领兄弟们去阻挡越国骑兵,你在堤坝上守住撬杠,一旦百姓们全部撤离,就立刻拆毁堤坝”伍长急忙跪拜,恳求道:“公皙大人请让在下带兄弟们去阻挡骑兵吧”公皙然摇头,释然说道:“还是我去吧,现在只有我才能挡住骑兵。”“公皙大人”伍长刚想再说些什么,公皙然却摆了摆手,低声命令道:“去行事吧。切记无论一会儿发生什么,只要百姓悉数撤离,就一定要摧毁堤坝一定”伍长仰望公皙然,跪地行礼,大声应命道:“喏”公皙然带领十几名禁卫兵赶到队尾,此时大部分百姓已经顺利撤离,下游只剩下一两千百姓仍在拼命向上游奔逃。公皙然转身向堤坝上望去,只见伍长一手紧紧扶着撬杠,一手使劲招呼催促下面的百姓。这时,姬政率领骑兵追至跟前,十几名禁卫兵战战巍巍的拔出刀剑,虽然自知无力抵抗骑兵的冲击,但他们还是排成一条防线,死死挡在骑兵前面。骑兵冲杀而来,群马狂奔,地动山摇。骑兵的冲锋顷刻就能将这十几人全部冲杀,可就在短兵相接之时,却听“吁”的一声,一百名骑兵骤然停下。缓缓落下的尘埃中,姬政翻身下马,缓步来到公皙然面前,行礼道:“公皙师兄。”公皙然回礼,“姬师弟。”姬政抬起头向公皙然身后望去,堤坝的核心处插着一根粗大的撬杠,撬杠周围裂纹密布,无数细流从大小不一的碎孔中挤出。姬政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说道:“师兄,请让开道路,我不想伤害师兄。”公皙然微笑着摇了摇头,“师弟,追击太子殿下是你的分内之职,而坚守到最后一刻,也是我必然的使命。”姬政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师兄,让开。”公皙然没有回答,他回身看了一眼,堤坝下面还有数百名百姓正在撤离,“不,我必须阻止你。”姬政回过头去,向青门使了个眼色。青门得令,拔出双刀向公皙然走去。禁卫兵见状,立即挺身而出,将公皙然护在身后。只见青门双刀横起,眨眼功夫便闪至跟前,一名禁卫兵刚要向前突刺,却见寒光一闪,他已是身首两段。紧接着,一阵刀光剑影,十几名禁卫兵顷刻被青门所杀。鲜血从双刀上低落,青门也浑身是血,他注视着孤立无援的公皙然,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而后退至一旁。姬政缓步上前,唰的一声抽出腰间的重黎剑,低语道:“让开。”公皙然再次回望堤坝,此时,百姓已经全部撤出了檀关。公皙然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姬师弟,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你过去。”“好。”姬政点了点头,横起重黎剑走向了公皙然。一道苍白的光芒穿过公皙然的胸口,紧接着重黎剑抽出血肉,将滚烫的鲜血倾洒在漫布尘埃的土地上。豆大的冷汗从公皙然额头上渗出,他脸色苍白,嘴唇铁青,很快脚下一软,失去力量摔倒在地上。姬政将重黎剑收回剑鞘,默默回过身去,抓住缰绳翻身上马。他挥起马鞭,指着堤坝上的伍长喊道:“公皙大人身受重伤,急需救治,如果你此时摧毁堤坝,大水冲下,他就必死无疑。”公皙然艰难的转身望向堤坝,他想要告诉伍长立即摧毁堤坝,可是胸部伤口的剧痛令他无法喊出声来,他只能向伍长用力挥手,示意他现在就扳动撬杠。伍长双手紧握撬杠,跪地大哭,迟迟不忍摧毁堤坝。趁伍长犹豫不决时,姬政抓住时机扬鞭向前,可就在这时,一只短剑如同闪电般向姬政的后心飞来。说时迟,那时快,青门立即拔刀格挡,只听“哐当”一声,短剑应声落地。“姬政我杀了你”萧摄怒吼着,提剑飞奔而来。青门立即顶上,二人于马上交锋,然而只一个回合,青门便抓住破绽,一刀划伤萧摄右臂,而后将萧摄撞落马下。萧摄重重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勉强停住。姬政不再理睬萧摄和公皙然,厉声下令前进,于是骑兵们纷纷扬鞭,向近在咫尺的堤坝冲杀而去。“师兄,师兄”萧摄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看着倒在不远处的公皙然,他想用左手撑起身子,却发现左臂已经骨折。他艰难的用肘部撑起身子,晃晃悠悠向公皙然走去,可刚刚走两步,却又重重摔倒在地上。萧摄再次爬起来,一步三摇的挪到公皙然身边。公皙然的伤口鲜血直流,萧摄眼里满是泪花,他跪在地上,试图将公皙然扶起,可是受伤的双臂却难以使出劲儿来。公皙然轻轻抓住萧摄的胳膊,唇角微起,艰难的露出一丝微笑,“云轻”“师兄,快,我给你包扎。”萧摄强忍手臂的剧痛,使劲撕开了公皙然伤口处的衣物。公皙然轻轻萧摄的头,艰难微笑,“没事,师兄没事。云轻,你快走吧,大水马上就要冲下来了。”“不我绝不能扔下师兄”这时,堤坝上传来了伍长最后的呐喊,“公皙大人保重”只见伍长已经身中数箭,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奋力扳动了撬杠。顿时,一声雷鸣般的巨响震颤天地,堤坝瞬间崩塌,大水混着碎石铺天盖地而来。姬政和骑兵们被冲的七零八落,人仰马翻。公皙然和萧摄也被卷入汹涌的水流,萧摄不顾双臂剧痛,死死抱住公皙然。翻腾的漩涡疯狂肆虐,不遗余力的撕咬摔打。“师兄师兄”萧摄挣扎嘶喊,可公皙然双目紧闭,已然不省人事,他拼尽全力将公皙然托出水面,自己呛了一大口水,他将水咳出,然后立即深吸一口气,脚下紧紧蹬住地面,想要定住身子,可他微弱的力量根本无法与汹涌澎拜的潮水抗衡。大水涌来,一下便将他和公皙然被冲散开来,他拼命游向公皙然,用骨折的左手拼死揽住公皙然,他右手用力抽出腰束,将自己与公皙然的手臂紧紧捆扎在一起。这时,又一个巨浪打来,将二人狠狠砸在巨石上,萧摄额头正撞石块,立即血流如注。这一撞,令萧摄陷入了短暂的昏迷,混乱的思绪里,他回想起儿时与公皙然在溪水中嬉戏的画面。那时是何等无忧无虑,何等开心快乐。他曾想永远都不要长大,永远都停留在最幸福的时光,然而,时间是如此的残忍,又何曾对任何人仁慈过白驹过隙,逡巡的岁月转瞬即逝,那两个七八岁的少年都早已经三十而立。曾经的无忧无虑变成了追求功名利禄,甚至国家天下的殚精竭虑。曾经的开心快乐变成了被迫聚少离多,甚至反目成仇的无可奈何。可是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烟云,国家天下又与自己何干他真想一直守在师兄身边,只要能和师兄在一起,任由别人去争斗,去仇恨,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涉足其中愚蠢真愚蠢自己真是愚蠢回望离开师门的十余年,每一天都没有意义没有价值如果能够回到过去,他愿意放弃一切萧摄骤然睁开双眼,身体里顿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他不顾手臂上骨肉撕裂的痛苦,奋力向水岸游去,尽管大水依然汹涌,他却无所畏惧,因为在水岸上,他看到了新生的希望。萧摄猛然抓住岸边的一棵树干,竭力嘶吼,拼死将自己和公皙然向上拖拽,终于,他拉起公皙然脱离了水流。萧摄将手贴在公皙然鼻间,那里已经没有了呼吸,他急忙扑到公皙然身上,用力按压公皙然的胸口,可是刚按下去,伤口也淌出血来,萧摄心疼不已,急忙捂住伤口,轻拍公皙然的脸颊。“师兄快醒醒你醒醒啊”公皙然没有回应,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萧摄慌乱,急忙掐住公皙然的人中穴,他已顾不上伤口,使劲按压着胸腔,一次又一次,可是公皙然仍旧没有苏醒过来,而他的掌心也再无法感受到公皙然的心跳。“师兄你醒醒吧,我求求你了,快醒过来吧”水珠从萧摄脸颊上低落下来,已经分不清是河水还是眼泪,他将公皙然抱在怀中,试图用自己的胸膛温暖公皙然冰冷而又僵硬的身体,他轻抚着公皙然的脸庞,有无数的话想要对师兄说。“师兄,师兄。你醒过来,醒过来好不好,以后我都听你的,只要你说的,我都会听”“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真的,我都听你的”“从小,只有师兄一个人真正对我好。我记得那一次,鸢灵山的秋夜格外凄冷,我们两个坐在悬壁边,你吹起那首涿鹿,当时我不明白这支曲子为什么如此忧伤,现在我懂了,真的懂了。”“别人都说我是一只渺小肮脏的虫子,可只有在师兄的眼中,我才变成了美丽的萤火虫。那晚,漫天的萤火,纷飞着,萦绕着。师兄啊,你知道么,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最幸福的时光。”“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上天啊,如果要惩罚我,为什么不杀了我啊为什么为什么啊”“呜呜让我师兄醒过来吧醒过来吧只要能让师兄醒过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师兄”“师兄”翻滚的河水依然经流不息,从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下脚步。就如同时间的流逝,永恒而没有尽头。然而,人的生命却是有限的,人们在短暂的旅途中,寻找、探索、追求着生命的答案,当生命之火熄灭的时候,人们将毕生所得的答案葬入广袤的厚土,期待着在这片无垠的土地上生长出新的希望。有人的答案是功名利禄,有人的答案是国家天下;有的人终于报仇雪恨,也有的人拥享天伦之乐。或许,生命的答案本没有对错之分,有的只是对意义的求索。眼泪如同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割裂着萧摄的心,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剧烈的心痛。转眼,夕阳西下,他已经一动不动的怀抱着公皙然整整一个时辰了,他不知该何去何从,甚至不知道明天的朝阳是否会再次升起。“师兄。”萧摄脸上挂着一丝苦笑,“我该去哪里呢你到底也没再跟我说上一句话。”这时,他突然想到,自己离开鸢灵山时,师父曾给过他一枚锦囊。生无所求之时,方可打开。是啊,不就是现在么师兄不在了,自己又该追求什么呢复仇杀了姬政可那又有什么意义,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换回师兄的生命了。算了,还是看看师父如何教诲吧。萧摄从怀里摸出那枚浸湿的锦囊,用牙齿咬断了上面的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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