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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56(1 / 1)

没有修饰仪容的巫王忽然从案后抬首,怔怔的问:“这是哪里来的雀儿?”一旁的晏婴忙躬身禀道:“回王上,前两日虞大人新往殿前移了一棵龙柏,长得十分茂盛,想来是那树招来的。”巫王听了,竟破天荒的道:“随孤出去走走。”晏婴虽纳罕,也颇是欣慰,忙唤内侍拿来披风,给巫王披上。殿外的龙柏回旋而生,婉如双龙抱柱,果然茂密非常。青翠的枝条间,几只云雀上下跳跃,叽叽喳喳,欢快的鸣叫着。巫王失神的盯着青木间那些可爱的生灵,仿佛看到了极美好的事物,恍然一笑:“孤记得,世子小时候最喜欢拿着弓箭射这些雀儿,扔到东苑大营的火灶里烤着吃。有一次,他怕被别人抢了,甚至偷偷的塞到孤的箭囊里……”也不知是不是忧思过深,这几日,他总是忆起以往被他忽略的那些有关九辰的往事碎片,越是辗转难眠,那些零碎的记忆越是努力的拼凑在一起,令他夜夜难安。晏婴猝不及防听到这话,眼睛一酸,不敢接话。出了垂文殿,巫王便漫无目的的一路向前走着,见来往宫人皆是喜色满面的同他行礼退避,各处宫殿也都装饰一新,道旁也多了各类青木,不由有些惘然。这宫中,为何处处都透着破旧立新的景象,毫无和他心情相宜的沉重与灰暗色调。他陡然生出一种和这种深宫格格难入的不适感,见几名宫婢正笑语晏晏在松木上缠红布条,眼睛愈加刺痛,拧眉,不悦的问:“世……将士们尸骨未寒,他们在做什么?”晏婴早看透这宫中的世态炎凉,也不顾得禁忌,垂眼笑了笑,答道:“他们这是在为新世子纳福祈祥呢。”见巫王面色陡然泛白,晏婴又道:“这不怪他们,他们也是看主子的脸色行事。这宫里人都知道,殿下不得王上宠爱,迟早是要被废黜的,此番为国战死,也算有个善终。殿下十岁时便开府独居,又去剑北五年,几乎很少呆在宫里,各司又无殿下分例。说到底,这宫里又有几人记得殿下呢?”这番话已经僭越至极,放到平时,他一个奴才断然是不敢说的。可自从九辰离开,他竟也似了无牵挂的,不再装着一副伪善面孔四处逢迎了。巫王目间蓦地溢满悲凉,声音有些黯哑的问:“你也是在怪孤么?”这话反而令晏婴鼻尖一酸,坦然道:“奴才岂敢?奴才只是觉得殿下这一生,过得太过委屈。因为那道天雷,长这么大连个生辰都没有,还不如普通农户里的孩子。有一年,长公主在鲥鱼宴上送了文时候一根冰糖葫芦,殿下看得羡慕得不得了,趁着宴会人多,非要央着老奴带他出宫去找。结果出去晚了,集市都散了,别说糖葫芦,连个糖渣都没找到,殿下好几天都闷闷不乐。”“别说了!”巫王猛然打断晏婴,好像身上一块伤疤被人生生揭了起来,快步朝前走了。再往前,便是章台宫了。晏婴本以为,巫王会向以往一样,不屑一顾。谁知,巫王竟忽然驻足,神色异常复杂的扫向这座令他恨了二十余年的宫殿。这时,一个人影,提着个大木桶,从宫内低头走了出来。因走得太急,她根本没注意看路,一下台阶,便险些与巫王撞个满怀。见撞了人,她也顾不上看来人是谁,便连声请罪,隐有哭腔,却始终不肯抬头。晏婴何等眼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惊讶的唤道:“隐梅?!”隐梅也是一惊,抬起红肿的双眼,见是巫王,立刻吓得跪到地上,颤声道:“王上饶命,奴婢罪该万死。”巫王这才记起来她。见她形容凄惨,穿着破旧,一双手生满冻疮,也不免有些怅然道:“起来吧。”隐梅紧咬着嘴唇,手指费力的揉搓衣角,唇角翕动许久,似要张口,又顾忌着什么,挣扎许久,终于认命般,含泪提着木桶离开了。晏婴望着她背影,不免生出几分猜疑,这隐梅乃巫后陪嫁丫头,向来唯巫后是从,怎么此刻倒哭得这样委屈凄惨,眼里还带着几分怨气。他正想着,巫王不知何时已举步朝章台宫走去。晏婴大惊失色,不知巫王究竟意欲何为,忙疾步跟了过去。巫后显然也没料到巫王会过来,过了许久,才容色惊慌的从内殿迎出来,拜行大礼:“臣妾叩见王上。王上怎么过来了?”“这是孤的后宫,孤难道不该过来么?”巫王打量一圈,只觉这章台宫的气氛也和他的心情格格不入,困惑的细看片刻,才发现宫里竟换了颜色鲜亮的红玉珠帘,各类器具也崭然一新,甚至还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脂粉味道。微微拧眉,正欲说些什么,却猝不及防看到了巫后精致的妆容和面上浓浓的脂粉。巫后脸色一变,正欲掩饰,巫王已如同吞了只苍蝇似得,冷笑一声:“有母如此,世子活该如此!”说罢,再无留恋的拂袖而去。这夜,巫王依旧辗转难眠,因为章台宫之事窝了股火气,比前几日更煎熬难耐。好不容易熬到第二日清晨,还未喝口安神之茶,便有内侍来报:“桓相、史国尉、魏国公及各部司吏求见。”这架势,恐怕又是来请奏世子丧礼及册立新世子之事,换做前几日,巫王自然不会理会。可此刻,他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角,却道:“宣他们进来。”桓冲等人所奏之事,果然如巫王所料。他们已准备好了十分有说服力的说辞,来劝诫巫王,谁知这一次,巫王看完奏简,并未有不悦之意,反而沉声道:“这这么办吧。通知司礼,尽快筹备世子丧礼及新世子册封礼。”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压着狂喜,恭声应下。向来持重的桓冲,声音竟然微微颤抖着,他被南央压制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有了出头之日。晏婴在一旁听着,面上不敢表露,内心却如被油火滚过一般煎熬。这巫王宫,这么快就要改天换日了么?他何其不甘,却又无力阻止!巫王握起朱笔,蘸了蘸墨,便要在奏简上批复一个“准”字。只有朱笔批下,这份奏简才有效。笔尖刚触到简面,一个青袍内侍,忽然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见鬼一般,惨无人色的道:“王上,不好了!祭、祭殿那边,从窗户里长出许多青色的木枝,跟真的树叶一模一样,有、有鬼!”众臣暗笑这内侍没见识,胡说八道。巫王最恨怪力乱神之说,正欲呵斥,又一个内侍奔了进来,亦是惊慌的道:“王上,兰台也长出来好多青色木枝,各位史官都吓坏了。”这边刚说完,诏狱那边也有守卫来报,有间铁牢竟从地底生出许多碧色枝叶,诏狱已乱成一团。自先王在位时,天降青缇,昭示吉瑞,这还是巫国第二次出现此等怪事。众人面色终于凝肃起来。巫王终是搁下笔,沉着脸道:“众卿家也随孤去看看,究竟是何人在捣鬼!”------------166.第 166 章整座巫王宫已然乱作一团。这宫里已经好多年没出过这样离奇的事,消息一传来, 宫人们纷纷涌向祭殿和兰台方向,欲探个究竟。独孤信正带着铁卫们赶过去, 见巫王和桓冲等几位众臣从垂文殿出来,他吃了一惊, 忙过去行礼, 道:“此事蹊跷,王上切不可以身犯险, 待臣去查探清楚, 再来向王上禀报。”巫王哼了声,阴沉着脸道:“孤还能怕这些邪祟不成?”说罢,径自拂袖往出事的方向走了。独孤信讪讪闭嘴, 晏婴及桓冲等人见状, 连忙疾步跟了过去。祭殿外的长阶上,果然已经人潮涌动, 挤满了宫人,纷纷探头向内观望, 指指点点, 将诺大的宫殿围得水泄不通。除了称病的吴妃和「悲痛过度」的巫后, 云妃、湘妃、史妃等后宫妃嫔也闻讯赶来了。可惜宫人们堵得太严实,她们根本看不到里面究竟发生了何事,只干着急。巫王一到,铁卫们立刻提刀上前驱赶宫人,辟出一条狭窄的通道。独孤信亲自护送巫王等人拾阶而上,待走到祭殿前,亦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无数青碧枝条,穿过祭殿的门窗缝隙,盘枝错节,蔓延而出。枝上碧叶繁茂,光华灼灼,比这世上任何一种能叫出名字的草木都葳蕤勃发,生机盎然,将整座沉闷的祭殿都绘作一城春意。“神女枝……!”巫王眉峰骤缩,如遭雷击,难以置信的凝视着不可思议的一幕。这满殿冶冶青木,旁人不识得,他怎能不识得?枯死多年、本应生长的巫山的神女树,象征楚人权威的神女树,为何会从巫国祭殿里长出来?似是感应到了他的心意,两根木枝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化叶,沿窗棂蔓延而下,将枝叶伸展到他龙靴之上。独孤信大惊,唰的抽出长剑,斩了下去。木枝应声而断,断口处,竟流出一丝丝血红色液体。不过一瞬,断枝又生出许多碧绿色新枝,四散蔓延。宫人们惊呼一声,下意识退了两步,生怕再被那些碧枝缠上脚踝。说来也怪,除了长到巫王脚边的那两枝青木,其余木枝倒未见异动。桓冲等人在听到“神女枝”三字的时候,便悚然变色,晏婴更是不着痕迹的扶着巫王往后挪了两步。这天下人都知道,神女枝乃巫山凤神所化,楚人视之如神灵,并凭借此树征服四周蛮夷,建立强大的西楚。自当年身负凤神血脉的九州公主西陵语沉水而亡,神女树便跟着枯死。这些年,楚王西陵衍为了复活神木,可谓煞费苦心。没想到,楚王努力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成功,这神女树倒无缘无故长在了巫王宫里,委实令人大跌眼镜。湘妃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见状,伸出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毫不避讳的捡起一截断枝,凝眸笑道:“臣妾听闻,惟有凤神血脉能令神木复活重生,莫非,这祭殿之内,竟有凤神之血?”其余妃嫔和宫人们见她如此大胆,竟敢把邪物握在手中,俱吓得面如土色。巫王神色异常冷肃的盯着这座祭殿,心中猜疑更重。桓冲却骤然生出另一个念头,心中大喜,忙禀道:“王上,湘妃娘娘说得有理。先王在位时,曾天降青缇,昭示吉瑞。今日,适逢王上册立身负凤神血脉的子彦公子为世子,神女枝枯死多年,便突然复活,并长满巫国宫殿,正是天降吉瑞之意啊!”说着,便带着几位重臣跪落,激动的拜行大礼:“天佑巫国!臣等恭贺王上,恳请王上顺应天命,尽快确立新世子!”这话倒是如醍醐灌顶,提醒了巫王。四周宫人闻言,面露喜色,亦纷纷跪伏在地,恭贺王上和新世子。后宫一众美人妃子则围在云妃跟前,极尽讨好之言。毕竟,一旦子彦公子被立为世子,云妃便是板上钉钉的王后了。远处宮墙阴影中,昔日刁蛮任性的含山公主,神魂落魄的抓着墙壁,满目悲戚:“人人都在恭维那位新世子,这深宫里的人,都这般无情。阿祜,你们淮国的王宫,也是这样吗?”一个青衣公子,无声走到她身旁,握起她冰冷的双手,安慰道:“趋炎附势,乃人之常态,何足为奇?所幸天理昭昭,自会护佑良善之人。”祭殿外,巫王望着乌压压跪伏在两旁的臣子和宫人们,怅然一叹,正要宣旨,湘妃忽然道:“王上,这祭殿里无缘无故怎会有凤神之血,该不会是子彦公子被困在里面了罢?这话极是瘆人,巫王果然脸色一变,沉声吩咐:“独孤信,你随我一同进去看看。”独孤信肃然领命,立刻和两名铁卫在前面开路。由于殿门上缠满木枝,独孤信推了几次,都没能推开,请示过巫王之后,索性挥剑劈开两扇殿门。沉重的殿门轰然而开的一瞬间,众人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祭殿,青木盘结,绕梁而下,塞满众横交错的枝叶,甚为壮观。独孤信带着铁卫们挥剑砍了好一阵,才堪堪斩断几根木枝,若要打通道路,前面还有无数根木枝虬结在一起,只怕砍到晚上都未必能寻到这木枝生发的根部。巫王神色凝重起来,隐隐意识到此事不同寻常,默了默,掌间青光一闪,却是祭出了青龙剑。铮铮龙吟声中,青龙剑身光华暴涨,一道道凌厉霸道的剑气冲进殿内,满殿青木被斩得七零八落,萧萧落下。众人踩着满地残枝断叶,一路往前走去,最终在殿中一块空地上发现了木枝生发之处。地面上凝结着大片干涸的暗红血迹,还画着一些奇怪的线条。晏婴紧跟着巫王,定睛一看此处情形,惊得合不拢嘴:“这、这是——!”巫王拧眉:“是什么?!”晏婴面如土色,又俯身看了一番,忙躬身道“回王上,这正是当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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