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天戈似乎还没有下定决心要走上那条道路。赵琼如此猜测。都到了这一步了……赵琼完全可以想到褚天戈到底想要干什么。纵观历史, 每一个起义者在起事之前都会来这么一出——算命。他们需要表明自己的行为是顺应天命，有上天庇护，这样才会得人心。赵琼只是模模糊糊地猜到褚天戈要干什么, 她没想到爷爷赵老三也参与其中了，不过这也并不是多么难以令人理解, 毕竟她爷爷会算命，而且因为赵老三替病人治病，在这群灾民中也算有声望。但是当褚天戈带着他们被带来这个洞穴之后，他没有让赵老三算关于王朝气运之类的命数，他让赵老三算该往哪里逃，该不该回襄陵，往哪个方向走, 才可以得到一个安身之所。褚天戈大概并没有打算起义, 因为他们暂时没有被逼到不得不反的地步。可赵琼的猜测也不一定是准确的，她推测出了多个可能。或许褚天戈已经做好了放手一搏的准备，但是跟着他一起逃命的襄陵百姓, 却没有做好放手一搏的准备。燕朝皇帝说百姓愚昧，这句话也不只是说说而已。皇权大于天, 襄陵不过一偏远之地，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甚至没有走出过这座小城，他们缺乏见识、没有远见、不懂大局……如果褚天戈真的向他们说自己要造反，恐怕就会被当做妖人群聚打死。而且在这群百姓心中, 要杀他们的是秦王，而不是朝廷、不是皇帝，他们意识到局面危急，却意识不到站在他们身后举起屠刀的人到底是谁。褚天戈说秦王意图谋反，这句话把所有人都给套了进去。……暂且还不到时候。赵琼心中暗道。至于褚天戈最后到底会不会走上谋反之路, 赵琼其实一点都不感到迷惑。面对屠城之局，褚天戈能有魄力带领众人破城，甚至直接杀掉秦王世子，这就说明他并非只晓得忠君的寻常百姓。褚河曾经暗自感叹赵琼是个反骨，实际上他心里再明白不过，他的儿子就是个反骨，不仅是个反骨，而且是个胆大包天、敢想敢做的反骨。褚天戈有自己的考量，他能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一步，显然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他待人仁厚，然而这并不代表他是个好骗的人。赵琼不太能猜透褚天戈心里在想什么，褚世衍倒是偶尔会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他今年十二岁了，年纪虽小，可也该接触一些家族事务了。褚氏爷孙三人，个个不好糊弄。别看褚世衍和赵琼关系好，该聊什么不该聊什么，他自己心里门儿清。褚河器重元璟，该提点的事情一个不少，可嘴把得极为严实。赵老三这些时日倒是经常跟褚天戈等人在一处，他知道的事儿不少，每回赵琼问他，他都会打个马虎眼混过去。跟着褚天戈挺好的，因为这些大事儿都有人操心顺道帮着谋划好了，赵琼不用操任何闲心，管任何闲事。褚天戈不仅有在朝廷当过差的挚友帮忙出谋划策，而且还有老成精的褚河一起商议，褚家家大业大，家族子弟都读过书，以褚家的家风想必也养不出吃白饭的。赵琼不过是一个见识有限的孩子，她思考事情、筹划布局考虑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些关乎五六百人性命的大事交给有能力的人解决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话虽如此……赵琼仍然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褚天戈的选择事关所有人的利益，当然也事关赵琼和赵老三的利益，赵老三因为褚家之恩对于褚天戈非常信任，褚天戈行事果断大胆却不乏谨慎，他是一个很好的首领。可即便这样，赵琼还是不能放心。因为他们现在走在悬崖边上，一步踏错，就会跌下万丈深渊。事关身家性命，赵琼不得不多留个心眼。另一头，赵老三神神叨叨地算完了命，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他没有疯疯癫癫地说些鬼神之言，而是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胡扯了些不着边际的话。赵老三先是讲了前周的事，接着又开始解读岩壁上刻字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他让人收集一些勉强能烧着的柴火，烧灼前两天刚刚被众人杀掉吃了的鹿的角。他瞪着这只鹿角端详半天，表情凝重地说这鹿角上的裂纹正好列出了一个星宿的样子，告诉大家这个星宿代表灾厄的征兆，接着他摇头晃脑地背了一段《六命鉴》上的内容，指出需要往东南方走才可以化解灾厄，把众人给唬得一愣一愣的。元璟对于赵老三的话将信将疑，但是他也留了个心眼，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疑惑。赵琼和褚世衍摆明了知道赵老三是在瞎胡扯，脸上没露出多余的表情。就易朝州和元瑶被赵老三精湛的演技给唬住了，表情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地问赵琼要是灾厄来了该怎么办。赵琼翻了个白眼儿，正要回答，却突然听外面传来几声呼喊。褚天戈让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外出打猎了，雨天猎不到什么猎物，但是这么多人总要吃饭的，硬着头皮也要找到些吃的，再不济也要采些野菜回来。然而他们出去半个时辰就回来了，淋得像几只落汤鸡，个个脸色煞白。“褚大人！大事不好了！”一个背着弓箭的年轻人浑身都在哆嗦，他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都没能把话说囫囵。旁边一个穿着褐色衣服的男人结结巴巴地道：“我们四个爬上山头，想看看去往哪边打猎合适，结果看见山那头有军队！”“我们几个绝对没看错！虎爪踏云的旗帜，秦王军的旗帜！”这下，所有人都脸色煞白了。“这就是赵翁方才所说的灾厄！”有人惊叫道。褚天戈身形摇晃几下，勉强定住心神，“居然这么快！咱们之间就隔了一座山头……还好下雨了，还好下雨了！”下雨天，不知褚天戈的人要停下休息，秦王军的人同样也要停下休息，停止追击的步伐，而且大雨会抹掉地面的足迹，只要躲藏得当，他们不一定会被发现。褚天戈不知道的是，因为姬衡被杀，他手下的那批军队不敢妄动，在处理完襄陵城中剩下的百姓之后就守在襄陵了。而秦王不能忍受儿子被暴民所杀，但是他要带着大军去襄陵，行军速度过慢，于是就派了一个先遣军队，让他们快马加鞭赶到襄陵，令留守襄陵的那批军队进入山林追击剩下的襄陵人。褚天戈队伍中的拖累太多，根本无法快速行进，居然就这样被追上了。其实这个结果也并不令人意外，这是迟早的事，他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褚天戈立刻作出了安排，“你们顺着树上的记号去找秋扬和褚荣之，告诉他们这些事情，让他们不用赶来与我等会合，直接逃走，分开逃！至于你们几人，也跟着秋扬带领的队伍一起逃！”为了找到溶洞避雨，五六百人的队伍分成了几个部分。这也算歪打正着，五六百人的目标实在太大，在山林中赶路留下的痕迹也会比较多，一旦被秦王军追上，所有人都逃不掉。所以他们必须分成小队，分头行动，分别躲藏。但几百人的队伍，人数还是过于多了，分成十余人一个小队才是最好的。褚天戈是个合格的首领，在山林中的这些时日，他早就记下了那些表现比较突出比较有才干、人品也过关的年轻人。溶洞中避雨的人们都吓蒙了，褚天戈语速极快地将事情安排下去，将百余人的大部队分成了十余个小队，每个队伍都会安排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照顾老弱妇孺，尽量不把亲眷分开。众人呆呆地听褚天戈布置好一切，然后在几个褚家人的指挥下分好队。这一切只用了不足两盏茶的时间。褚天戈看了看洞穴之外，雨势依然很大，秦王军一时半会儿估计不会动弹，他稍微松了口气，但内心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慌淹没。“诸位……”褚天戈眼神复杂地道，“我等素不相识，逃到此处相依为命十几天，也算一场缘分，希望我们的缘能延续得更久……现在，到了各自逃命的时候了。”褚天戈低下头，拍拍他的儿子，表情沉默又肃穆。赵琼、赵老三、元璟、元瑶显然被褚天戈划分到了自己人的行列，他们没有跟着褚天戈的队伍走，但是跟着褚家人走的。褚世衍是褚天戈的儿子，当然是跟着他走。赵琼所在的队伍目前有一个老人、两个女人、四个孩子、六个男人，都是姓褚的。褚家人口过多，显然不能全分在一个小队里。褚天戈当然不想让亲人离散，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来，还是把他们给分开了。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恐慌……赵琼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褚天戈，他正拉着褚世衍的手，看着褚家的亲人们，眼中微微闪着泪光。作者有话要说：过晕了，连周几都没注意，我上周居然忘记申榜了，更崩溃的是我居然现在才想起来这回事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