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色太黑, 赵琼没注意到身上到底沾了多少血，她站在灰衫男人的尸体旁边左右观望了一下，没有看到他有同伙, 于是稍微放松了心弦。赵琼花了几秒钟考虑到底要不要把这个男人的尸体给搬走。如果不搬走，尸体很快就会被发现, 这可能会给她招来不小的麻烦，但如果选择搬走的话，赵琼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她这小身板根本搬不动一个上百斤重的成年男人，而且她无法完全清理掉渗透在石砖上面的血迹……在搬运尸体的过程中，赵琼也很可能会被别人看到。所以还是不要处理尸体了，直接丢弃在这条路上比较划算。赵琼听到有人在高声吆喝, “墙上瓦片掉了吗？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声音在墙的另一头。赵琼面色不变, 非常镇定，她甚至还冷静地蹲在尸体旁边仔细摸了往灰衫男人身上有没有藏着银钱武器。她找到了一只小钱袋，掂量了一下, 感觉里面大概装了十几枚铜板，灰衫男人的怀里还揣了一把小刀, 也被她不客气地摸走了。除了银钱和武器之外，赵琼还找到了被油纸裹着的粉末状药物，一小捆结实的麻绳。她来不及细看，把能带走的东西全都给带走了。在赵琼跑出街道没一会儿, 她就听到那边传来了尖叫声。赵琼找到了道观，冲进院门，在确认道观里没有人之后藏到了三清真人的石像旁边。她蹲在道观里，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半天，确认没有人追过来搜查, 这才放下了心。赵琼深呼吸又吐出一口气，平复剧烈的心跳。她想换个姿势坐下来，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和脚趾颤抖得厉害，几乎不听使唤了。这道观真是有够破旧的，石像上面缠着蛛网，三清真人无人供奉，桌上也没摆着贡品，香火都断了，赵琼用手撑着地面，结果摸了一手的灰。她又开始犯难了，她就这一件衣服，行囊在遭遇山匪的时候全都丢掉了，现在她服上沾染了血迹，肯定是没办法穿出去的。赵琼悄无声息地从三清真人的石像后面钻了出来，打算摸一摸道观里的情况。她在围着三清真人的石像转了一圈，想要去道观后院瞧瞧。看得出来这道观真的很长时间没有人打扫了，居然还有几捆柴火堆被丢弃到了道观内。周围一片黑乎乎的，赵琼看得不大真切，她左逛右逛，忽然听到柴火堆那边传来一阵沙沙声。赵琼如惊弓之鸟般跳了起来，她猛回过头，一只手拔出短匕，一只手从地上拾了根结实的长棍，一时拿不定主意是直接跑，还是过去搞清楚柴火堆那边到底藏了什么。赵琼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佝偻着身子坐在角落里，睁着一双亮得瘆人的眼睛瞅着她，赵琼一个激灵，上前几步，一伸棍子卡住了那个人的脖子，然后把匕首抵在他的喉咙上。“谁？！”她厉声问。“我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老头。”墙角的人哆哆嗦嗦地道。赵琼眯起眼睛，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那个老头的样子，他苍老的脸皱巴得不能行，像张橘子皮似的，而且浑身脏污，赵琼凑得近些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馊味。“我腿瘸着呢，你这小娃娃犯不着用刀抵着我的脖子。”那老头伸了伸腿儿，裤管底下空荡荡的，他没有左小腿。赵琼把刀收了起来，后退几步，“我刚刚进道观的时候，你怎么不出声？”“睡觉熟，刚醒，就瞅见你在道观里乱逛了。”老头见赵琼态度缓和了些，身子就不那么抖了，还大着胆子说了一句，“你这小子杀性怎么那么重，居然还带着刀子……”他忽然闻到赵琼身上全都是血的味道，一摸脖子，竟摸到皮肤上糊了一层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他脖子没有受伤，皮肤上沾着的血只能是这小子刀上带的。意识到了这一点，这老头儿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一样，说话声音戛然而止。老头表情惊恐，嘴里发出嗬嗬几声气音，见赵琼就站在不远处盯着他，手里的匕首寒光闪闪……这小子似乎完全没有合上匕首的打算。老头明智地闭上嘴不吭声了，他停顿一会儿，道：“我嘴巴严实得很，肯定不说出去！”赵琼看了他一眼，后退几步坐在墙根儿，把刀合上了，但是手里还抱着根棍子，她问：“你没有儿女奉养吗？为什么会在这破道观里面度日？”“……老伴死了，儿子不孝，娶了媳妇之后将我赶了出来。”老头道。赵琼问了这一句之后，就不再说话了。她觉得自己需要休息一下，这几日赶路实在是太累了，但是道观里面有这个老头在，她不能放心，可若是留下这个老头去别的地方睡，她也不放心，怕这老头半夜偷偷跑出去喊人。赵琼睡眠一向很浅，稍微有点动静就会被惊醒，她半闭着眼睛打瞌睡，一晚上醒来无数次，一点都不敢睡熟。第二天，赵琼醒来后看见那个老头还坐在墙根儿，他身边摆着一个破碗，里面既没有装着银钱，也没有装着吃食，赵琼身上还剩下几块从商队里带来的干粮，她给自己掰了一块，又给这老头掰了一块。老头受宠若惊地接过。赵琼道：“你来给我讲讲白石县的情况，这块干粮当做报酬。”“好好好，你想听什么？”老头满脸喜悦，立刻答应了。“离白石最近的驿站在哪里？附近有无官道？”赵琼问。“从西城门出去，那条路连着官道，再往前走十五里便是驿站，路是前两年刚修的，还算好走，因为距离比较近，山匪比较少，除了有野兽出没外，还挺安全的。”老头知无不言。赵琼又问：“你知道承平吗？白石离承平有多远？”“知道是知道，可是没去过，听人说骑马过去大概七八天就到了。”老头道。赵琼心里有谱了，她知道自己走的大致方向是没错的。随后赵琼又问了这老头几个问题，大多是关于白石民风如何、县令等官员如何、城池附近的山匪大多集中在哪一块……最后，赵琼得到了一个稍微有点用的信息，这白石县里面似乎有一个专门拐卖孩子的团伙，专挑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下手，听说是官府有人罩着，所以行事格外肆无忌惮。赵琼昨天晚上在灰衫男人的衣服里面摸到了一种白色的药末，她稍微闻了一口感觉不对劲，料想这应该是麻药。难道那个灰衫男人就是来拐卖孩子的？赵琼正努力理清这些问题，却听见道观外面传来几个孩童的嬉笑声。瘸腿老头满脸苦涩，“唉，又来了……看我孤寡好欺负。”“什么？”赵琼眼神疑惑。“无家可归的人连狗都嫌，那些小孩儿经常来道观玩耍，看到我在这儿就会欺辱我一通……总是如此。”老头道，“我年老无力，每每呵斥他们，他们反而欺负我欺负得更厉害了，用石头砸、用柴火戳，什么都干得出来。”赵琼通过道观院门的缝隙向外望去，看到院子里一共有两个孩子，年约八九岁的样子，都是男孩。年纪都这般大了，肯定是能明白一些事理的，能说他们是因为不懂事才欺负这个老头的吗？孩童身上的恶意往往比大人身上的恶意更可怕，因为他们甚至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是错的，再加上无人管教，这种行为就更加变本加厉了。赵琼脱下沾染着鲜血的外衣，这外衣上面的红色血迹干掉之后变成了难看的黑褐色，气味也很难闻，她脸上带着些嫌恶，将外衣一撕两半。那两个小孩儿一边走手里一边抛着石子，在商量着该怎样去欺负道观里的那个瘸腿老头。赵琼在他们两个进门的一瞬间一拳夯倒一个，然后把撕成两半的外衣蒙到两个小孩的脑袋上，直接把他们俩给踹倒在地上，那两个小孩被摔懵了，因为眼睛被蒙住，看不清到底是谁在打他们，赵琼就不客气地棍棒伺候，直把两个小孩给打得哭爹喊娘，好在道观周围空旷，哭喊声没被别人给听到。揍完两个小孩之后，赵琼不客气地扒下他们俩的外衣，然后吓唬道：“敢告诉你家大人，我就会找上你们，然后把你们给揍个痛快。”赵琼心满意足地换上没有沾染血迹的外衣，觉得自己总算能放心地在外面走了。她当然没指望那两个小孩能憋住嘴不向家里人告状，所以她要尽快离开道观了。“我走了之后，你不要告诉别人我来过。”赵琼对瘸腿老头道，“那两个小孩的父母要是寻来，你就告诉他们是三清真人显形，教训他们不懂得孝道，若是他们还不依不饶，你就告诉他们这样会招来报应，让他们给子孙后代多积积福罢……”寻常百姓多信鬼神，这话一说出口，那两个小孩的父母估计就不会找这个老头的麻烦了。“你说你嘴巴严实，那我就信你一回。”赵琼瞥了老头一眼，“我是一个无牵无挂的孤儿，为了活命，什么都干得出来。”瘸腿老头点头如捣蒜，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就是个狠性的人，行事无所顾忌，什么都敢做，偏偏这小子也不算是个坏人，还给他了一块干粮。这也是无奈之举，瘸腿老头和赵琼无怨无仇，她总不能为了封口就把这老头给杀了啊，但一直留在这里却是个隐患，她只能提前跑路了。赵琼摸清楚了白石县周边的情况，打算想办法再置备一些干粮，然后动身前往驿站，再想办法去承平。她特意把新到手的衣服上面割了几道口子，放在沙土里面揉搓了几下，待衣服看不出来原样了才穿在身上。赵琼垂着头走在街道上，隐隐听到有人在议论，昨天巷子那边有个人有个人死了，被人干脆利落地割了喉咙，血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