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冬日衣服厚重, 赵琼用不着花功夫束胸，她穿好衣服就出了院子。寒风裹着雪花拍在赵琼脸上，她抬眼望去, 看到院里站了一个男人。男人对侍立在旁边的仆人道：“去将炭火盆添好。”仆人躬身退下了。他穿着庄重的深色官服，眉毛和肩上都落了一层雪花, 腰间的玉佩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当他走到赵琼身前的时候，赵琼发现他居然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元璟？”赵琼轻声道。这是一张令人熟悉的脸，但是赵琼看着这张脸，却感到了一丝陌生。这张脸上，稚嫩和青涩全都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沉稳、从容。在赵琼出房门的时候, 元璟大步走过来揽住她, 使劲拍了拍她的后背，她感到他的手臂在微微发抖。赵琼看不见元璟的脸，她头顶才和他的肩膀持平, 明明小的时候他们两个差不多高，但是元璟现在看着赵琼居然需要俯视了, 褚时勉也没他高。赵琼个子不算矮，可和元璟站在一起的时候却衬得她特别弱不禁风。“你快把我拍散架了……”赵琼有些哽咽。元璟松开她，后退两步微微一笑，眼中也闪着温润的光, 他道：“别来无恙。”赵琼嗓子眼里憋出来四个字，“……别来无恙。”好像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被打破了，一股暖意盈满心间，赵琼不觉得外面冷了，她抹了把脸上粘着的雪花, 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涩痛得厉害。元璟应该是有什么话想说，但他也只是像赵琼一样默默地站在那里，两人除了对视，再无言语。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的话想问。别来无恙只是一句客套话，骤然见面，赵琼和元璟竟想不出别的问候的话语了。太久没有相见，面容产生了变化，各自的性格也产生了变化，幼时的情谊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产生什么改变。“进屋说话罢。”赵琼道。元璟点点头，拂去肩头和发丝上的雪花，踏进屋内。仆人抬来了新的火盆，炭火驱散了屋内的阴寒，元璟眉毛上落着的雪花被融化了，他站在火盆旁边烤火，眼睛却一直看着赵琼。天色渐沉，光线不好，仆人给屋里点上了灯，还为两人沏上了热茶。待仆人退下，元璟才道：“有外人在的时候，你需要喊我正则。”赵琼沉默地点点头。“这栋宅子是皇上赐给我的，我只在府中随意安置了一些仆人，空旷得很。”元璟声音低沉，“赵琼，我要告诉你一句话，哪怕在我府中，也要小心隔墙有耳。我安排在你院子里的这个仆人暂且可以信任，他是我的人。”赵琼一肃，脸色立刻绷紧了。隔墙有耳？元府就是元璟的宅邸，而这栋宅邸是皇帝赐予，他在自己家中也要防着人，防的是谁？难道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懂了。”赵琼喝了杯茶，压下心中的惊骇。元璟换了名字，更名元正则，年龄也发生了改变，这是否说明他的身份和籍贯都变了？赵琼路上的时候一直没敢向李辙打听元璟现在的籍贯，也不敢提起元瑶的名字，只称其为元妃娘娘，因为赵琼不知道元瑶是不是也改了名字，她怕自己贸然问话引起旁人的怀疑。元璟提醒赵琼隔墙有耳，是怕赵琼在与家人聊天时无意间泄露了他们的往事。“我得势之后，一直在派人查找襄陵众人的消息。”元璟道，“一年前，我找到了瑶瑶，将她接到了我府上，现在她入宫了……”赵琼眼神略沉，但没有打断元璟的话。“一个月前，我查到了你的消息。原本我还有点怀疑这个‘赵琼’到底是不是你，但后来我又从那人口中得知你有一父亲兄长都姓褚，然后我便确认了。”元璟道，“若主查科举舞弊的人不是我，恐怕咱们就没有再相见的机会了，更何况你还会卷入这起科举舞弊的大案。”“你查到其他人的下落了吗？”赵琼忍不住问道，“其余的襄陵众人，如今身在何处？”元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赵琼道：“你这是查到了？要是你没查到，你会直接告诉我，可你现在这副样子，是有什么话无法直接开口吗？”“查到是查到了……就是结果有那么一点出人意料。”元璟苦笑一声，“易朝州，你还记得罢？我前年的时候在兵部将士升迁名单中见到了这个名字，刚开始我以为是重名，后来我查了这个人的籍贯，发现他上面填的是柳陶，柳陶是你和赵恩爷爷曾居住的城池，于是我便起了疑心，一路追查下去，居然发现这人真的就是易朝州……”赵琼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儿背过气儿去。“我爷爷给他算命说他会当大将军，现在他当真去从军了？！你可别告诉我他现在驻守的那个边镇城池就是朝州！”她语速极快，“他现在人怎么样了？能出现在将是升迁名单上，说明他应当混得不赖？”“朝州驻守的城池是赤河，那是极北苦寒之地，他不是什么大将军，而是赤河守城大将裴丛予的副将。”元璟轻声解释，“我没办法打探到他的消息，只知道他还活着，人就在赤河，如果他死了，阵亡将士名单也会上报兵部，到时候我就会知道。我也没有办法派人去送信，朝野上下无数张眼睛盯着我，一旦我行差踏错，他们就会揪着我的错误，将我打入深渊。我若去送信，便会有人上奏说我企图与阵边军勾结。我甚至不敢轻易和易朝州相认……因为我的假身份籍贯是在中原的延阳，易朝州所写的籍贯则是在柳陶，我两人根本没有相识的机会，如果旁人知道我与他相识，我就会暴露。”“……我知道了。”赵琼心中落下了一块大石，却又被更多沉重的事情填满。“至于褚家的人，我也知道了他们的下落。”元璟呼出一口气，眼帘低垂，似乎将要说出的这件事情令他非常不安。“三年前，我在官场刚刚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差事，得以有机会结交一些权势之臣，我多方打听，之后从他人口中得到了一个消息……姬穆手下有一人，极有智谋，善于守城，更善于统调军……这个人，姓褚。”赵琼被这件事情震得脑子嗡嗡响，她手指头不住地颤抖，几乎握不住茶杯。“褚？”她问。“此人名褚天戈，他有一兄弟善武，与中原军队交战，作战勇猛，回回都能将其战胜，用兵如神。”元璟道，“我最初注意到他们两个人，是因为有风声说姬穆手底下的军师就曾经在宿阳做官，名为秋扬。这个名字我极是熟悉，于是就着手调查，发现了这么个事情……只能说，造化弄人。”“应当就是他们……”赵琼道。褚天戈能有今天，赵琼居然一点都不意外，她甚至想过让褚天戈直接造反推翻燕王朝的可行性。元璟说姓褚的擅长统率军务，回想他以往带领襄陵百姓逃亡时发生的种种，就会发现他确实是一个极擅长管理并统率一切的人。“褚氏众人名声不显，我无法查到剩余的人是否就在他们那儿，我尽力查了赵恩爷爷的踪迹，但没有听说这个人。”元璟缓声道，“抱歉。”“你用不着对我抱歉，元璟。”赵琼道。好歹已经找到一部分人了，元璟在寻人这件事儿上出的力比赵琼等人大得多，她感激还来不及，怎么能指责他？赵琼在听到这些事情时，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人是爷爷，而后她又忽然想到，如果父兄知道了褚氏众人很有可能都在姬穆所在的地方，他们会不会决绝地抛下在长蒲城的一切，毫不犹豫地前往南方？若是让赵琼自己来选，她肯定会去南方。哪怕元璟并没有查到爷爷的消息，她依旧想去南方，见一见褚天戈，见一见褚氏众人。赵琼想去的不只是南方，想见的也不只有褚氏众人，她还想去往北地，去找易朝州。现在是冬日，北地苦寒，风雪满天，能把人耳朵给冻掉，天气冷到人的手粘在铁栏杆上拿不下来，将人冻成残废，甚至将人冻死的事情时有发生，赤河城位置偏北，冬天格外漫长难捱……易朝州是怎么熬下来的？“你有没有查到易朝州在那里待了多少年？”赵琼问。元璟道：“至少五六年。”赵琼闭了闭眼，道：“元璟，告诉我当年的事。重聚、离散、重聚、离散……襄陵一劫，众人各自沦落，直至今日，你才找到了我们，八年前发生了什么？”元璟的面容闪过一丝痛楚，仿佛那往事仅仅是回忆起来都让他感到无比痛苦。“叫你义父义兄一起来罢，这些事情他们也该知道。我听李辙说，你们找回了褚家的一个女孩子？这可真是侥天之幸，”元璟道，“因为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还活着的襄陵人了。”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快要卡死了，这一张感觉不对劲，后续可能会修一修，增删一些内容。写文也是一个摸索的过程，作者君的文章有很多不成熟之处，请大家多多包涵qaq……元璟、元瑶、易朝州、褚世衍，这些人的经历丰富到可以单写四本小说了。元璟的《官场风云录》、《元氏探案集》，元瑶的《舞女回忆录》、《后宫元妃传》，易朝州的《镇边将士的日常》、《抗狄录》，褚世衍的《我努力造反的那些年》……大家可以认为女主身边的小伙伴都是气运之子，随便拎出来就是主角的那种……在正文部分，他们的故事会借他人之口或者本人之口大致论述，等文章完结的时候，番外卷会将他们这些年的经历详细写一些。